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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现身(1 / 2)


有一碧衣弟子自寺门外回来,悄声地归入青凌峰队伍。

很快,那位老家臣便俯在“傅谨”耳边道:“那只猫往山下去了,可要追?”

“傅谨”云淡风轻地道:“随它去才好呢。它去得越快,那位仙使大人便来得越快,这场面才越乱,才叫好看呢。”

家臣道:“这是宗主的意思?”

“傅谨”反讽道:“宗主让我们看戏即可,你老记性不好,怕是忘了?”

家臣咬牙切齿道:“纪茗,你别忘了自己是谁!”

纪茗道:“我不姓傅又如何?!傅源你姓傅现在不也只能在我身边当条老狗?”

傅源道:“你这张脸维持不了多久的,你不过是个下三滥的戏子,很快就会打回原形,我看你得意到什么时候!”

纪茗神色一黯,旋即又勾起笑意道:“那也比你一直当条低三下四的狗来的好!”

这两人的争执皆是压着声音咬耳朵说的,旁人无从听取。众人只当傅谨见形势要乱,终于想要从中调解了。

他们不由期待地瞧向傅谨身后一排蒙面的碧衣护卫。

没有人知道这碧面蒙面巾之后是怎么样的脸,但大家想象里不约而同都将这些人与罗刹无常挂上勾。

因为这些人,组成了一个极凶悍厉害的阵法,出战不死不休,不胜不罢,是以叫“不死阵”。不死阵在这几十年间但凡出手,从无败绩。

他们看傅谨即把不死阵都带来了,心想傅谨必定是有所计划的,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见表态。

大家等了等,只见那傅谨与傅源廖廖数语后便分开默声。傅源面无表情,老神在在;而傅谨仍是神色从容,毫无出手之意

众人也只能暂休了插手此事的心思,做罢。

毕竟连青凌峰都不出面,别的宗派哪还有出面的脸。

想踩着青凌峰的脸在这些事上耀武扬威、扬名立万,怕是以后都不要混了。

都不必等“不死阵”出手,光是青凌峰断了灵资的供应,都够随便各派吃一壶的。

此时,在中央。

童殊说:“尊者,请吧。”

十八罗汉里无一有所动作。

因为童殊手上还举着那盏长明灯。

现在长明灯是他的保命神器,战机瞬息变化,他不至于傻到乖乖把长明灯交出去。

但童殊也非常清醒的认识到,他是休想摆脱甘苦寺的追袭了。就算他今天有能耐走出甘苦寺,也将会陷入无休无止的逃亡与对抗当中。

他一步步后退,紧盯着十八罗汉,快速分析着局势。

十八罗汉围在最中央,以他现在的修为,硬闯十八罗汉阵,至少也得去半条命。

旁边一痴亦步亦趋,大有亲自动手撕了他的意思。

以慧灯为首的戒律僧已经在外围形成包围圈,戒律僧修为均不低,人数达到一定程度,对付起来亦很是难缠。

更外层的,各门名派也已摩拳擦掌,大有逮到他便做个顺手人情送给甘苦寺再顺便挣个美名的意思。

眼前他的敌人数千,而己方孑然一人,连跟着的猫都被他遣走了。

童殊扫视一圈,不知焉知真人在哪个位置。

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能一招赶到的距离内。

有焉知真人在,他性命肯定是无虞了,但童殊不想去到那一步,如果当真焉知真人出手,便是将焉知真人与景行宗拉进这恩怨里了。

他不愿景决同来,本就是不愿牵扯景决和景行宗。

而且,以他的性子,别说是景决,就是不相干的人,他也不愿牵扯。

主意已定,童殊脚下已走到了大雄宝殿的门前的空庭中央。

就是这个位置。

他昨夜以山阴纸做了二十四面小旗,按八卦震雷离火位拍在二十四处。

此处,就是阵眼。

只待琵琶声起,魔王魇镇镇便是应声而发。

他想,果然又要当着世人重操旧业了。

接下来,只要他动手,自那一刻起,他便再也当不了一个无人问津、没有麻烦的童殊了。

陆殊、陆鬼门、芙蓉山叛徒、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丧心病狂的弑父者,恶贯满盈的大坏蛋……

种种前世的纠葛、仇恨、恩怨会一件不落地找上他。

他唇角缓缓卷起一个笑容,他想: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我终于是明白了,解脱了、不介意了。

-

他前世装得洒脱、不羁、不在乎、无所谓。

其实不是的。

在芙蓉山的很多个日夜,他都在心里一遍遍地质问那个站在芙蓉山巅峰的男人,凭什么不教他芙蓉山术法,凭什么不来看他与母亲,凭什么生而不养,凭什么娶而不亲?!

在魔蛊窑肮脏泥泞的里,他怀着浓烈的怨毒将令雪楼三个字咬碎撕裂,拆吃入腹。恨令雪楼冷血无情,恨令雪楼废他根骨,恨令雪楼伤他皮肉。

在魇门阙高高的楼台之上,他心中烈火焚烧,一刻一刻地数着时辰,剑拔弩张地等待着杀上芙蓉山的时刻,盘算着、叫嚣着等着那一天讨回自尊、荣耀、名誉,他要揭开陆岚的伪装,将陆岚摁在地上,在世人面前向他惭悔。

在魔人和仙道人士都畏他、惧他、疏远他时,他心中已封冻千尺寒冰,森冷刺骨。

他那时想,我果然还是不够强大。等我足够强大,我要你,你,你,你们第一个个都跪在我的脚边,哭着求我看你们一眼。

尤其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臬司仙使,更要将他打落尘泥,要他祈求我的目光,恳求我的怜惜,痛哭流涕地拉住我的衣角。

人人道陆殊天给好命,顺风顺水,在仙道时是名门嫡子,在魔道时是唯一传人。

说他天赋异禀,年少有为。

其实他不过是强撑颜面子,拿旁人看不上眼觉得不入流的杂学充台面。

说他得令雪楼青眼,一步登天。

其实他为晋魔王受尽百虫啃咬、百蛊穿心、绝情断爱。

他曾经最恨之人,一个陆岚,一个令雪楼。

前者,他亲手弑父;后者,他一声师父都没叫过。

哦对,他后来还嫉憎过第三个人。

憎洗辰真人目下无尘、不染凡尘、不知疾苦,景决才是真的顺风顺水,天生好命。

憎景决每一次见到他,都远远站定,好似近一步都要脏了似的;

憎景决公事公办,银杏林一年四次商谈也不肯坐下陪他喝一口酒;

憎景决给他戴上镣铐时高高在上毫不留情;

更憎景决拥有着一剑平九洲、一剑分四海的剑修境界,而他只能日思夜想求而不得。

景决好似永远站在至高无上的九天之上,睥睨着他的挣扎、困沌、沉沦,将他比得身在人间却如陷地狱。

一个仙使,一个魔鬼。

不怪世人都一口咬定是他害死了景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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