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殊见傅谨又阴阳怪气起来,知道对方不会好生答他,他厌烦地收回目光,抽身就走。
傅谨见此,知道童殊已经上心了,他心情倏然转好,追声道:“少主,我知道你不信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如你回芙蓉山看看。”
童殊终于也等来一句他想听的话,顿住脚步,偏头问道:“这才是你今日大费周章的目的所在?”
傅谨道:“是啊,请你回芙蓉山不容易,今日这里三百人,够不够请你回去?”
童殊不中傅谨圈套,道:“我当年身上背了芙蓉山一千二百多条人命,你看我回去过吗?”
傅谨伏身撑肘在栏杆上,像是说着十分有趣之事道:“若是一千人呢?”
童殊眸光一寒:“你把人命当什么了?”
傅谨加深了笑意,道:“一万人呢?”
一个人,对人命已轻贱到只当作数字,这是何等可怕的心思,童殊怒道:“傅谨,你敢!”
傅谨托腮望着他,笑得人畜无害道:“这世道肮脏,我替天行道,有何不敢?”
话不投机半句多,童殊心知他越紧张什么傅谨便越要如何,于是装作无所谓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善人,你要真敢下手,那些人是你的罪孽,与我无关。”
傅谨冷漠笑着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陆殊,若十万人你也不在意么?”
童殊倏然冷下脸道:“傅谨,你疯了。”
傅谨俯在栏杆上,一双眼忽明忽暗:“我早就疯了,疯子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我们的少主啊,我劝你还是回芙蓉山看看,很多人等着你呢!”
童殊道:“若我不回呢?”
傅谨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起来,低头时目光转到景决身上,意味深长地抿了几分笑意在嘴角,再转而对童殊道:“你会回的。”
童殊实在不耐烦,不愿接话。
傅谨兀自问:“今日听闻陆岚待你之事,是否又惊又喜?”
童殊当然不可能回答他。
傅谨道:“你啊,要是有良心,就不该再恨陆岚了,而要感激他。”
童殊道:“我如何看待他,与你又有何干?”
傅谨道:“若你没良心,我可就白说了呢。”
童殊道:“你此时说这番话居心叵测。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傅谨道:“天地良心,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只是么,我这人说话挑日子,说早了,你被怨恨折磨的日子便少了;说晚了,又添不了你往后的痛苦,此时说正好。”
童殊听出几分言外之意,他压着内心剧震,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傅谨不依不挠道:“我最大的快乐,莫过于看你痛苦。只要是能让你痛苦的事情,我肯定要以实相告,少主你心中的感受你最是清楚,难道还分辨不出我说的是真是假么?”
童殊心中咯噔一下,联想到童弦思的那封要他弑父的信,再结合傅谨所说,某个答案呼之欲出……可当下由不得他深思与震动,他只冷笑回击道:“照你所说,我回芙蓉山会痛苦,我又何必自讨苦吃回去呢?”
傅谨没料到童殊竟如此驳他,神色微变道:“少主,你必须回来,童夫人种下的因,该由你来收拾果。”
童殊下意识便问:“我娘做什么了?”
傅谨见终于抓到童殊软肋了,语气转而轻松:“不觉得奇怪吗?芙蓉功法多少代都没有问题,怎突然到陆岚这代就出问题了,童夫人身为主母能逃得了干系吗?我可听说,早年陆岚与童夫人感情甚笃,宗内秘卷都肯让童夫人遍阅的。”
童殊目露凶光,警告之话压在嗓子眼,想到傅谨是个疯子,遂垂眸掩了神色,状似漠不关心的语气道:“我娘过世五十多年了,死无对证,你也就这点空口白牙的能耐。”
傅谨一时又拿不准童殊现在是何想法,思索着道:“你和童夫人是不是有着某种神通?”
童殊哼声道:“你总让我猜来猜去,不如你也猜猜我有是没有?”
傅谨是真看不懂童殊。
-
就在此时,一声极轻的弦响,似压抑的呜咽,细细钻进童殊内府,童殊一滞,面色陡然沧然。
那是一声琵琶响。
不是寻常的拨弦声,而是如泣如诉,肝肠寸断的弦泣声,他猛地按住胸口,眼底溘然一红。
景决立时发现了童殊的异常。
童殊抬眸,望进景决眼里:“我听到上邪的琴声了,它在哭……”
景决见童殊眼眶薄红,握住了他的手道:“它在何处?”
童殊沉沉道:“我能感应到它,说明它已到我十里之内。”
景决道:“可有方向?”
童殊忧心忡忡地指了一个方向,道:“它在找我——”
童殊当即抬脚便走,景决护在他身后,凌厉地瞥向傅谨。
真人的威压、剑修的怒意,是难以承受的。
傅谨被镇压得紧皱了眉头,放弃了再追进的动作,只忍着被威摄下的惴惴之意,强行补了一句话:“你那宝贝大师兄,怕是没多少日子了,你要能治,便治治他吧。”
-
童殊疾驰时速度极快,掠身出楼,却正外面一团混乱。
他们进楼颇久,景决的剑意压制散去后,红琴领奏《邀月》。乐曲蛊惑人心,诱得众人失去理智地往清风楼里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