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简回到院子里,村长带着林子衿过来,林子衿低头扯着自己的裙子。村长道:“相爷,您看小女……”
顾行简道:“我娶内子的时候曾答应过她,今生绝不纳妾。顾某也不会再对别的女子动心。所以村长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为令嫒另择良婿吧。”
林子衿原本来之前做好了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的准备,可夏初岚刚刚说的话有些触动到她。她没去过都城,也的确不想离开阿爹和采石村。她先前一股脑儿想的都是喜欢这个人,想要留在他身边,从没想过遥远的以后。
而且夏初岚的态度并不是那么高高在上,说的内容反而像是出自几分真心,好像在为她考虑。她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乡下丫头,原本没想着宰相夫人会把她放在眼里。
她站在花园里认真想了挺久。这两个人之间,别人大概很难再插、进去。而且夏初岚的胸襟见识,都不是她能比的,她还是跟阿爹回采石村吧。
“阿爹,没关系的。”林子衿扯了扯村长的袖子说道,“我跟您回去。”
村长原本也舍不得女儿去那么远的地方,但来之前林子衿在他那里闹了好几天,他只好妥协。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功夫她就改变了注意。这样当然最好。
顾行简亲自送村民们出去,临别时,他对村长说道:“采石村的地形特殊,山里长有许多香树,是做香料的重要原料。之后官府可能会选出几个村建伐木场,到时还请村长和周边的村民鼎力相助。”
村长回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们没有二话的,相爷就放心吧!对了,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您说一说。”村长将顾行简拉到一旁,“在那些金人来之前,有个操持南方口音的汉人也来问过行脚医的去处。那行脚医虽然有几分医术,但名气也没有大到能传到南方去的地步。应该也是冲那个东西来的。”村长压低声音,做了个翻书的动作。
顾行简身体一僵,又追问了那人的相貌特征,怀疑正是不知去向的高益。等村长告辞以后,他立刻叫了崇明过来:“你去州府衙门借一队捕快,马上前往采石村,在那一带寻找高益的下落。”
崇明愣了愣,高益怎么跑到采石村去了?这阵子他们一直在找他的下落,还怀疑他已经回都城了。崇明很快反应过来,转身小跑着离去。
顾行简仰头看了看天空,高益打听到名册的下落,想必也是想提前一步拿到手里。可那个行脚医不在采石村,他白跑了一趟。后来完颜宗弼的人到了,他们也跟着到了,双方对峙交恶,谁都没有想到高益就在咫尺的地方。
往好处想,无论高益想拿名册做什么,或者他也不希望那份名册落在金人手里。
如果能抓到高益,押回都城与赵玖对峙,那么赵玖也许就没办法推得一干二净。赵琅跟赵玖之间,顾行简既然选择了赵琅,便没有退路了,只能击倒赵玖。
今日的天气确实很好,风和日丽,天空万里无云。顾行简回到驿站,走到夏初岚的房门前,深吸了口气才推门进去。
夏初岚正坐在榻上看书,手边放着一碟梅子,听到他进来了,头也不抬地问:“那个姑娘走了?”
顾行简在她身边坐下,环抱着她的腰道:“走了,她自己提出要回去的。你跟她说了什么?”
“这个你不用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招惹她了?”夏初岚没好气地说道,“是不是以后趁我不注意,还会有李姑娘,孙姑娘,王姑娘冒出来?”
夏初岚要拉开他环在腰上的手,顾行简却抱得更紧,声音沉闷:“岚岚,抱歉。”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光影在纸页间流转,屋子里异常安静。夏初岚这才察觉他的情绪不对,仿佛不是为了林子衿的事情而道歉,侧头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
“我收到阿兄的信,都城发生了一些状况,我必须要赶回去。”顾行简用手指轻柔地顺着她的头发,说道,“对不起,但我不得不这么做。”他曾经答应过不会再离开她,甚至刚才有一瞬想带她一起回去。可她的身体没办法赶路,加上都城此刻情况不明,也许回去并不是良策。
但无论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要回去。就像当年满朝文武没有人敢站出来北上议和,只有他站出来了。那时他没有逃避,今日一样不会逃避。
夏初岚轻声问道:“会有危险吗?”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和思安,六平他们再多留几日,到时候我会托吴将军派人护送你回去。”顾行简低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她的肩膀很纤弱,他不敢将全部的力量都压上去,怕她承受不住。
他早就察觉自己远在千里之外,而朝中的局势已经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化。帝王多疑,他跟皇帝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信任,要分崩离析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否则无法解释为何萧昱也要来成州,更无法解释为何召回的诏书里只字都没有提到他。
原本只是猜测,直到顾居敬来了信,那些猜测便仿佛有了佐证。但这些事情太过沉重,无法尽数说给她听。
夏初岚能感受到他起伏的呼吸,内心似乎在为什么事而不定。他一定遇到了难解的事,而这些事是她无法帮到他的。男人的世界远比她想象得要残酷复杂。
她转身抱着他,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回都城,等我身子稳定一些再上路。说起来我好久没回绍兴了,索性在夏家住一段时日,夏家那个李大夫一直照顾我们,医术很好。等你都城的事忙完了,记得来接我回去。”
“好,我一定尽快去接你。”顾行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胸膛里那些起伏的心绪好像都被她的温言软语给平复了。仿佛他只是去远行,而她是叮嘱他路上多加小心的妻。也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默契,刻意不去谈那个危险的部分,试图让对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