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二十三年,梁惠帝崩,梁太子岭于燕州奉诏即位往京都,时随行郢王峤起兵,欲斩太子于凛川,然为其母姜氏告发,功败垂成,为太子部下乱箭射杀于凛川之畔。史称‘凛川之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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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岭即位,史称梁哀帝,改年号为“天复”,天复元年,郢王之母姜氏姜太妃因病薨,郢王旧部皆为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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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复初,梁哀帝溺于佛法,不理朝政,时政治昏暗,民不聊生,流寇四起,哀帝未止。是年,尊佛教为国教,立僧人无尘为国师。
天复三年五月,诸侯各自为政,寇匪攻上京都。是时,僧人无尘毒杀天子,都统釜擒之,处以车裂之刑。至此,梁哀帝崩,乱世起。
……
……
——《后梁史·第三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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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书本被狠狠从桌上掀下,装帧精美的繁体历史书惨兮兮地躺在地板上,书页也被盛怒的人一起推下的茶盏中的茶水所浸污。
不偏不倚,那“车裂之刑”的字迹渐渐被氤氲模糊。
三天了。
这是来到这个世界的,来到这个八百多年后的未来的,第三天。
梁峤缓缓抬起双手,手指修长白皙,肤色光滑细腻。
这是一双养尊处优,未沾丝毫阳春水的手。
这不是他的身体。
确切的说,这不是郢王梁峤的身体。
郢王梁峤从小被母妃当作弃子,摸爬滚打受尽苦难,他的双手是修长有力,老茧横生的。
即使长了一样的眉眼,可是,这是另一个人的身体。
一位名叫简扬的,22岁的青年。
那我的身体呢?梁峤无力地闭上眼睛,在彻底清醒之后,了解到自身处境,并知道了这是八百多年以后的未来时,他就急匆匆地找到了所以关于大梁的历史。
然后……确认了,他精心伪装苦心筹谋二十余载,一朝疏忽大意,便把唾手可得的天下拱手让给了那个处处比不过他的废物!
姜氏……姜氏?!
哈?姜太妃?!
那个蠢货!
“哗——”又是一声巨响,玻璃茶几上桌布连带着上面的杯子又被掀了下去。
处心积虑害死了亲生儿子,自诩聪明的您又得到什么呢?
还不是,还不是就这么不甘地死了!
“……无尘……无尘……”梁峤忽然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蒙住了猩红的双眼,“车裂之刑,车裂之刑?!你们……怎么敢?!”
他终于低低地呜咽出声,带着难堪的喑哑,那是他唯一的朋友,那是他那辈子最珍惜的人啊……
那个……明明高洁出尘,淡漠寡情的和尚,明明从不理世俗纷争的,明明最讨厌他啰哩巴嗦不正经的,明明…明明连朋友都是他一头热的……无尘啊……
死了,因为自己,所以以那样痛苦凄惨的方式死了。
那又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活着?
梁峤慢慢撤开双手,抬起头,他坐着的位置恰好正对着穿衣镜。
穿衣镜里还弯着腰身的青年正目不转睛,一双桃花眼生得便是风流多情,摄人心魂,仿佛随时都要去挑逗勾引,鼻梁峭直如峰,薄唇微微抿着没有弧度,却是不笑也带出三分旖旎情愫来。
这是梁峤一直习惯了的模样。
自己在一个八百多年后的时代活过来了,在一个有着与自己一模一样容颜的年轻人身上苏醒过来。
可是为什么?一心皈依佛门心地纯善的无尘被车裂而死,只信奉权利皇位的他,身为失败者的他,却以这样诡异的方式,活着。
梁峤并不高兴。
成王败寇。
哪怕再不甘这功败垂成,可是所有他想要的一切,想守护的一切,都已经成为那轻飘飘的史册上的字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