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五爷是这秦淮河畔几城首富,腰缠万贯绝不为过,以鸨儿的话说,黑白两道都有人,能讨好就讨好,可别得罪了人家。
可此时的子诺却立在桌旁,一手拨弄着桌上的茶盏,猫一样眯起的眼睛,无话,便是看一杯清冽的茶水里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儿,摇摇晃晃,怎么看也看不分明。
“侍诺,我为你赎身,离开那勾栏红帐,难道不好?”这一场沉默的对峙里,到底是面前这人忍不住先开了口。浓浓的无奈和心疼,心底的愤怒都压在妥协之后。
“五爷,不合适。”终于抬头,迎上他黑白分明的瞳仁,自己一双眼睛凛着雾气,动一动似乎就要滴出水来。多简单,这是每个入了勾栏小倌的必修课。
郑五爷看他眼里流转的水光,心下一疼,忙上前一步将他揽进怀里,抚猫一样轻轻顺着他的背,一下一下,呼吸都放轻了吐在耳里。
“有什么好在乎的呢,我要你,自会对你好。唉,那我便给足了银子,你莫要再接其他客人。”良久,郑五爷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浅啄子诺唇角,眼角有些莫名的东西一闪而逝。
“嗯。”子诺应着,你退了我便不追,像是一人退一步,隔着恩客与倌儿的距离,也是这偌大北馆里的生存法则。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他突然说,嘴唇擦着鬓角,一阵厮磨过后的酥痒。
子诺一怔,都能给么?那我要这几年的日子全部清零,不成这北馆里的倌儿,不遇见他,自然也不会遇见你。我只要个平凡清白的过日子,柴米油盐,运气好了娶上一房温柔贤淑的妻子,有家有酒锄作田,可惜不可能。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永远有多远,一如那不想回头也无法改变的过去,无能为力,时下只有拼了所有可能一搏。
子诺笑笑,没说话。将头轻轻靠在郑五爷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磨蹭,似是讨好,偏偏又讨好中带着那么一点儿无辜,蹭的人心头火气,再看看他那双无辜的眼,那火便噗的一声冒上来。
忽的深了眼眸,再忍不住低头去嗅他发间的味道,子诺温顺地闭上双眼。蓦地只觉一阵头重脚轻,自己已经凌空而起,头朝下被扛起来,脊背重重地哀在床榻间。他呼吸粗重的压上来,吻便如纷繁的雨点落下来。
未及爱抚便开始娇喘,这便是他,一个北馆的倌儿。人尽可夫说的还是那红颜薄命的女倌儿,到了男倌儿这儿,一双玉臂千人压,辗转朱唇万人尝,便是自甘下贱。
曾经还天真,天真到太想流泪,想到流不出来。腰肢扭动间全是媚骨的呻。吟,那曾经生生回流到身体里的泪水便像是毒素,一点点将心灵侵蚀的斑驳陆离。
他总是想,也许有一天他死了,地狱里的鬼差不知要怎样惩罚他,刀山火海下油锅,还是挖心车裂鱼网刮?想来想去还是只能自嘲的笑笑,人都说了,□□无情戏子无义,可还差了那么点儿意思,他们的无情无义可不止对别人,还对自己。下地狱就下地狱吧,漠然的脸漠然的心,那又如何?
次日清早,郑府前门大敞,郑五爷亲自送出大门,一顶小娇幽幽穿过铺着青石板的小巷,转过落花成冢的梨园,渐渐淹没于烟花柳巷深处。
一进门,眼角便睨见一袭青衣,墨宇静静坐在桌边啜茶,捏一块酥酥小小的糕点,就着茶水咬一口,才抬头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