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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1 / 2)


鞭炮噼里啪啦炸了三响,舞龙舞狮班子散尽后,人?群不那么?挤了,将将能走开道儿。

唐荼荼这才知道刚才满街的摊位都不算什么?,那些都是小贩,大商行这会儿才陆续开始上货。

城南这座明德门,是京城唯一一道允许外地?百姓和?番邦人?进入的内城门,守备极严,尤其?严查番邦异域人?,来京城游玩、暂住、经商的番邦人?只?允许在城南落脚,防止里边有探子窥伺中城的机要衙门和?皇宫。

京城这道门户排场极大,朱雀大街上,左右各有一排戏台瓦舍,平时胡姬和?各地?来卖艺的草台班子在上头演百戏,每逢京商集|会的时候,百戏班子就腾出了地?方,两排戏台成了京商京货的展台。

华家的展台在南市的中端位置,不算前,倒也不靠后,在一群张灯结彩的展台中并不起眼,单调朴素,跟西市那两条街的风格一样。

唐荼荼看见好几个熟面?孔,刘大刘二也都在,她往那边抬脚,有心看看姥爷家都上了什么?货。

华琼却拉着她径直走过去了,意兴索?道:“你两个舅母都在那儿,我可不想过去,她俩呀,一逮住你唠起嗑来就没完没了了,咱们?先逛吧。”

娘和?她两个嫂嫂有龃龉,这事儿唐荼荼记得清楚,从那边收回了视线。

占住戏台的都是大商行,东西市上好几家眼熟的店面?都在,高高挂着招牌旌,句家瓷器行也占了一座戏台。

他家瓷器不以?淡雅素净为长?,反其?道而?行之,是以?浓墨重彩的釉上彩、画珐琅为主的,厚重艳丽,将色彩美学用到了极致,一眼就能攫住人?视线。

再往城门方向走,是金茂粮行,还有昌连粮行,两家打擂似的齐头排在一起,却空着戏台不上货,摆出来的粮食不够装满两车。

华琼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一路走过各家展台,都要给她讲一讲这家的由来。

“那位蓄着美髯的,是金茂粮行的二爷,荼荼你要记住这两家,京城米粮十有七八是出自他们?两家,剩下二三成,才是咱们?本地?的粮。”

唐荼荼眼睛盯着那头,把两家粮行老爷的相貌,连同身旁的管事、掌柜样貌都记下了,她才悄声问。

“粮食是商人?买卖?朝廷不统一管么??”

京城的粮仓有两座,都在郊野,唐荼荼没见过,东西市上那两座常平仓,她也没见开过门,一直以?来对粮的好奇比什么?都大。

华琼道:“北方粮田少,多数都得从南地?调粮,一路用到的漕兵何止万千?朝廷没那么?多人?手去管。而?粮米这东西价贱,全靠薄利多销,真要说起来,里头没多少油水。”

大街上的,华琼声音不小,她坦坦荡荡,毫无背后说人?的觉悟,唐荼荼却怕人?家听着,拉着娘到了路边站定。

她操着杞人?忧天的心:“那这两家要是操纵粮价怎么?办?”

民间寡头市场,乍听,还不如官府垄断靠谱。

华琼不料她能想到这一层,盯着荼荼多瞧了两眼。可惜是个孩子,见识还浅,不?仅仅凭她这个敏锐度,就够看清很多门道了。

华琼说得浅白:“官面?上对籴粜米粮有各种律法限制,囤粮乱价、截取边籴的,通通要砍头,满门判个‘不义户’,贬为贱民。”

“再说没灾没难的,外边不打仗,这几年也没大涝大旱,粮价稳定得很。春秋四季,一斗米差不开三文钱,自?也就没人?爱盯着这东西动脑筋了。”

“前年在天津码头,娘要坐船南下谈生意时,因为金茂的粮船拖延了两天——这两天从早到晚十二个时辰,运河上走的全是金茂他一家的粮船,截断了整条河道。船太?大了,一艘大头粮船长?及三十丈,深深吃水,满载着江南的粮食,由沿岸的漕军护着一路北上。”

“金家和?连家卖了二百年的粮,家传十几代?人?,一直童叟无欺,丰收年收粮不压价,荒年就卖存粮,也不多涨价。这多少年了,送往边关的边籴没出过一次问题,在咱们?京城甚至整个直隶,名望极大。”

华琼寥寥几句话,唐荼荼听得惊心动魄,要不是怕举止古怪,她都想原地?立正给这两家粮行敬个礼。

国之大者,为国为民。

华琼又笑道:“这京货大赏其?实没他两家什么?事,就是过来露个脸,你瞧坐这南市正中间,多体面?,这是最大的商行才能有的殊荣。”

昌连粮行展台前坐着几个掌柜唠嗑,各个眉飞色舞的,金茂粮行这头却人?少。

几张八仙大桌连着,桌上不光有稻、谷、麦穗子,也有粮种,一小包一小包地?摆满了整张桌。

桌后边坐着个干瘦老头,驼背坐着,罩着顶斗笠遮阳,斗笠滑到下巴了也不见他扶一下,依稀是在睡觉。

唐荼荼没有吵他,小声问华琼:“娘,这是卖种子的?”

“娘也不晓得。”

斗笠下的老人?却突?出声:“种子不卖,白送。”

唐荼荼低了低头,也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老人?家又道:“这种子是老朽从各地?淘换回来的。田多农户少的地?方,种地?就没个章法,常常有各种各样的野生穗子,一长?就是一大片,当地?人?就拿这些穗子做饭吃。”

“老朽也认不得是什么?东西,全淘换回来,一样一样地?尝味——这几种味儿都不赖。”

说完,他才把斗笠扶到脑袋上,露出一张黑亮的脸来,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娘儿俩。

有仆从给她们?搬了两张杌子来,唐荼荼坐下,一样一样仔细地?瞧。

种子垫着油纸摆成长?长?一排,桌上一半放种子,一半放割下来的成穗,因为路途遥远车马颠簸,运回来的谷穗不整齐了,乱成一团,很难认出是什么?。

粮种旁写着品种名字,都是当地?的俗名,什么?黑糠、白瘪子。

唐荼荼拿起一根“白瘪子”穗儿,捻开外皮,露出里边几粒干瘪的麦粒,她尝了尝味道,笑了起来。

老头以?为她在笑这麦子太?瘪,无奈道:“这白瘪子是东北来的,丫头别看卖相不行,当地?人?拿这麦子烤饼子吃,又耐嚼又香。”

唐荼荼笑容更大了:“这是燕麦。”

老头怔了一怔,问:“那是啥?”

唐荼荼道:“能熬粥,促消化的。”她怕被追问,自己还补上漏:“我在本草书上看到的,燕麦还能入药,补益脾胃,特?别适合老人?吃。”

这个时代?对跨地?域迁种、移植的认识还不深,再好的作物,往往也只?在原产地?扎根,移种是非常费力的事。燕麦是高寒、喜干燥的作物,高山高原上才有,中原见不着的。

“嚯,丫头还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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