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荼荼惊愕回以一眼——“旧交”?她哪敢这么大脸,把那位算作自己的朋友?
“殿下啊……”唐荼荼望着街上喃喃一声。
她不太愿意麻烦他,这?亲疏关系隔得实在远。她心里给二殿下盖了个“心机家”的帽子,总觉得想要他?帮什么忙,就得拿出什么等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
当初测海距的一个办法,换他帮忙找人;救九皇子而受的伤,换王太医治容二哥;半月前画出倭人小像,换来他的庇护。
一切姑且都能等平,还?算是不亏不欠。
可自打半月前那一晚,被他握了一下手之后,唐荼荼又添了几?分另外的别扭。
这?别扭来得没头没尾的,却叫她每天都要矫情两三回——吃饭也不敢快乐地大口吃了,上街也?不好意思迈大步了,总觉得影卫在盯着,一扭头就会把她的一举一动汇报过去。
哪有这?样的……
唐荼荼脸上飘起点热,她不安地挪了挪腿。
“我去问问吧,利国利民的事,殿下应该会答应——雕版不难,就是个花钱的事儿,让人家掏银子不太好,咱们还?是得备足钱,再托人家办事比较好。”
她依稀觉得二殿下也?挺穷的,五月因为学台那事儿赏她的时候,二殿下只赏了五十两;上个月花楼着火那事儿,他?赏了一百两。
这?么些银子放民间是不算少了,但跟后宫娘娘们的赏赐一比,就少得有点尴尬了。
在他府邸里不是也瞧过么,哪里有泼天富贵的样子?阖府拢共就那么几?个伺候的,满园子花儿也舍不得种,池子里鱼也舍不得养;影卫各个一身布衣,白天穿灰晚上穿黑,瞧着凄凉又寒酸。
他?养那么多人,手头一定拮据。
唐荼荼冒出来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
江凛:“你说得对,银子的事儿我想想办法。”
两个全身加一块超不过五百两银子的穷鬼,加上月俸十两半的牧先生,三个穷鬼想着一万两银子的办法,都有点头大。
唐荼荼精神抖擞地出了门,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她进门时,院子里连管家到仆妇杵了好几个,唐夫人正跟采买核账。
因为八米二糠的小钱没对上,厨房和后院两个采买仆妇吵成了一团,亮着嗓门比谁声音大,这?个说那个贪了,那个说这个昧下了,非要?让夫人给个公平的决断。
唐夫人拨拉着算盘,一脑门子官司,家账太琐碎,她又不精术算,几?两几文的全算不清楚,看见荼荼回来了,忙唤她过来。
刘嫂子连忙先发制人:“二小姐给评评理!我报账报的分明是一两六钱,老赵家的却说……”
唐荼荼手里抱着装医书的绣袋,并不放下,她低头对着账面来回扫了两遍。
院里几?人眨了几?下眼的工夫,唐荼荼就算明白了:“刘嫂子贪了半两银子,赵嬷嬷贪了三钱。”
落下这?一句,唐荼荼头也?不回地飘回院儿里了,剩下一院子人鸦雀无声。
半晌后,又小声嚷了起来,叫唐夫人喝住:“还?吵什么!还?有脸吵!”
唐夫人总算捡起了自己的主母威仪:“知道你俩做事仔细,我才敢用你们!谁知一个两个的全把我这?个不懂账的当傻子糊弄!把昧下的银子都还上,再有下次,直接打发了!”
唐夫人训斥了一通道?理,训得两个嬷嬷面上青青白白,连忙各自还上银子并罚俸半月。
院里的动静歇下来了,唐夫人进到她屋里的时候,唐荼荼已经调好了浆糊。她翻开医书有损的那几页,另取了一张纸,把被掌柜扯坏的书页小心粘上去。
她做得极细致,胖出窝窝的手指也?很灵巧,糊上去的几?页一点痕迹也瞧不出,得上手摸才知道纸页厚了。
可装帧却散了,侧面的缝线断了几?条,整本书快要散架了。
虽说这?套书不是原稿,是复刻版,唐荼荼心里还?是不得劲。
这?书叫王太医藏了二十年,保存得好好的,叫她借出来一天,就受了这?么大的伤。
邪书?邪个祖宗!分明是划时代的旷世奇作!
“荼荼要是有空,教娘算账吧。”
唐夫人有点脸热,慢腾腾说起来:“在老宅的时候,家里中馈有你奶奶和大伯娘管着,娘只需算清楚咱自己家里那几两银子就行,这?会儿越来越不够用了,连下人都开始糊弄我了。”
她说了好一会儿,唐荼荼都只嗯嗯应住,“嗯”得认真,却不接话。
好半晌,唐夫人才意识到这丫头压根没听进去,心神全投入到那本破了的书上了,她是“嗯”习惯了。
这?装帧用的缝线很复杂,居然不是一条线穿透的,这?儿穿出来,那儿又进去,唐荼荼研究了半天也没看明白。
唐夫人看了会儿,“娘替你缝吧?”
“嗯?母亲说什么?”唐荼荼耳朵一动抬起头来,露出一双澄明的眼睛,晶亮亮的。
唐夫人失笑,嗐,还?是个孩子,取来针线给她缝书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