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先生忙道:“能听得懂!姑娘讲得直白浅显,再听不?懂,白瞎我?画了半辈子图。”
大帐里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了两个年轻人,各握了支笔奋笔疾书,已经记了一沓纸,裴老先生一把?拿过来?,瞧记了个七七八八,足够回头温习了。
“要不?姑娘就手做一个沙盘,给我?们看看?”
裴先生做学问上头了,夜色越深越精神了,还不?等唐荼荼应答,他立刻传人来?,笑说?:“沙石灰土多,没米粒好用,已经备好了。”
唐荼荼口干舌燥,抽空当灌了一杯茶,有点哭笑不?得。
他们像挤海绵一样,挤她脑子里的后世知识,根本顾不?上休息。也不?知道俩老大爷怎么有这么足的精力,这得一整天没睡觉了。
片刻工夫,外头有影卫扛着?各色黍米稻谷进来?,一排麻袋堆在了墙边,放了两个米瓢,往桌上摊开了一张大黑绸布。
唐荼荼抄起一把?米,“拿米做沙盘,一碰就散,怎么堆出地形来??”
裴先生无奈:“借来?一用,临时凑不?齐家什来?,效效前人土法儿罢。汉光武帝时,马援将军就是拿谷米做沙盘的——等姑娘去了我?府上,咱们再拿黄土和泥做材。”
时下?的沙盘简陋,要么用沙子加胶,要么调成泥像抹墙似的一层层夯实,做出一个不?容易坍塌的地形模型,插各色的小旗表示为兵,也就这样了。
“只?有黄土和泥么?”唐荼荼听得有点怪。
军事?沙盘出现的年代早,三国时就有了,但其发展一直滞后于同时代的工匠技艺水平,远远没有后世的军事?沙盘作业模型那样精细。
盛朝的工匠细巧程度,能在拇指大的印章上刻一百个字,能在毛笔杆子上镂花,而作为国之?利器的地图却这么不?讲究。
省府舆图是平面图也就算了,内城舆图也是平面的,连军防图大部分用的也是平面地图,标出山川、河流、城池就够用,少数称之?为“沙盘”的,竟还是用沙子和泥堆个型。
唐荼荼没能想通是什么原因。
“没有烫样么?”她问。
“这烫样又是什么?”裴老先生立刻抓着?这个新?词儿追问,他那弟弟也目光炯炯地望来?。
“就是……”唐荼荼费事?儿想了想,她学古代建筑史的时候学过的,细一想年代,才?蓦地记起来?烫样是清朝时候,大兴土木的年代里才?出现的。
“就是用各种材料做出来?的建筑小模型——把?蜡烧熔了,重?新?凝结成块,再雕刻成需要的形状,也可以拿木头雕、拿泥胚捏,黄土、陶泥、蜂蜡、猪皮胶……什么材料顺手用什么,还可以上色,做出来?的建筑小样栩栩如生,长宽高?比例都与真实建筑别无二致,最适合做沙盘。”
“这是精细活儿,做起来?挺费工,但军事?沙盘建筑少,工量就小了很多,地形与关隘细节全能呈现。”唐荼荼拿着?瓢在米袋子里划拉:“总比用沙子和米好多了。”
这道理一听就懂,裴先生立刻道:“工部有这样的巧手,回头老朽就递折子进宫。”
她不?过是这么一提,裴先生就想着?递折子给皇上了,唐荼荼心里敲了两下?鼓,噤住了口。
晏少昰总算看完了那几份邸报:“既如此,沙盘便不?用摆了,折子且不?必上呈,我?去工部挑几个人,先做出来?瞧瞧。”
两位裴先生敢催着?撵着?唐荼荼,不?敢催撵他,纷纷叉手称是。
“你歇会?儿。”晏少昰扫了她一眼。
瞧唐荼荼一脑门?的汗,他把?冰鉴里冰着?的水果拿出来?了一盘,却也没说?叫她吃,只?摆在自己手边。
丝丝的冰气冒着?花儿,唐荼荼眼睛直了直,俩手都抬起来?了,又被晏少昰盯得放下?去了。
“急什么,醒醒凉气儿。”
唐荼荼:“……噢。”
他转向一直沉默不?言的江凛:“萧举人且说?说?罢,坊间传你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将才?,也叫我?瞧瞧,你说?——倘若今秋冬蒙古开战,会?选哪儿开第?一仗?”
他这话里情分生疏,是专门?在两位裴先生面前给江凛遮掩。
隔行如隔山,唐荼荼前头讲的,江凛几乎听不?懂,一直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着?二殿下?问了,他却不?假思索:“赤城。葛循良失了的那座城——外关已破,短短几个月顶多能砌出一道城墙,防不?住蒙古兵。”
晏少昰点头:“起沙盘。”
大帐里没留下?人,全在外头等着?传唤,影卫闻着?声?儿才?刚掀起帐帘来?,唐荼荼已经扛起两袋子米往桌上倒了。
一袋米十斤重?,她一手一袋,轻松地像拎了两朵轻飘飘的花。
“姑娘……”
影卫噎了一噎,瞧着?二殿下?的手势,又默默退出去了。
漠南的地形,唐荼荼就一点不?懂了,她一个搞城市规划的,做过最大的图就是市政路桥地铁图,再大的地形图就无能为力了。
两位裴先生在米堆里鼓捣。他二人都在今春去过边城,把?周围地形摸得挺熟,不?过一刻钟,赤城和周边地形就堆出来?了。
撒大米的地方是山川、撒金黄小米为沙漠、绿豆是森林荒野、黑豆为沼泽,空出来?的是河流和道路,至于城池,就是一条红豆线,外关一排红豆,内关也是一排红豆……
唐荼荼看得头大。
几人望着?一桌米谷豆子开大会?,各个神情严肃。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