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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元祁(番外)(1 / 2)


还记得自己本来的样子吗?

还记得,阿妩吗?

湛蓝色的海水,咸腥的海风,唤着自己哥哥的少女,笑起来的时候,眼中落满了星光。

雷天之劫,我替阿妩承下了四道,从云端上跌落下来的时候,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凡世。

可是,我却没有死。

一息尚存,倒也离死不远。

当我恢复了一些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废弃的破庙之中,而我的体内,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相处抵斥着,欢喜和悲伤,平静和焦躁同时出现。

就像我拥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雨从四面八方落下,迫不及待的想要冲进这座破庙。我微弱的法力已经无法阻挡这失了控的雨,它沾附在我的身上,想要将我吸食干净。

而此刻,我体内那个邪恶的灵魂,正占据着上风。

我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生生撞断了佛像,借着上头残留的灵气,将这些诡异的雨丝挡在结界之外。

黑气化成的恶兽不住地嘶吼着,拼命撞向结界。我怕是疯了,强行将体内仅剩的法力汇聚成一把玄色的利剑。恶兽被我刺中,有黑色的羽毛从它身上落下,瞬间化为灰烬。

可它并未因此放弃进攻,而是变得愈加凶狠。结界上遍布着细碎的裂缝,我感觉自己体内的妖力正在不断地枯竭,却仍然不停挥着剑刺向恶兽。

剑影和结界破碎后的光亮交织在一起,我的眼底一定充满了对于死亡的恐惧,却在片刻后恢复平静,因为此时,善良的那个灵魂,正压制着邪恶。

清然的笑声传入耳中,如梦如幻。张着血盆大口的恶兽被定在了半空中,而它的尖利的牙齿距我的身体不到半寸。

身穿白衣的美貌女子,身后跟着七八个傀儡般面无表情的少女。她的声音中充满着无尽的诱惑,“吸了她们的元神,你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邪念又起,而此时的我已经失去了压制它的能力。闻着那些鲜活的元神所散发出的美妙气息,我几乎没有太多的犹豫,像是一只饿狼看到了肥美的羊群一样贪恋地吞噬着那些少女的元神。

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眼底却有着深不见底的阴暗。

雨还在不停的下着,那些被我吸食干净的,如鲜花般枯萎的身体横七竖八的倒在泥泞的地上。恶兽摆脱了束缚,向我扑来想要将我吞入他的腹中,只是它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冷笑着伸手扼住它无形的身体,用力一捏,恶兽挣扎了几下,化成了一堆黑色的羽毛。

雨就这一刻戛然而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我开始怀疑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境,但是脚下的尸体却提醒着我,方才的一切都真真实实的存在着。

白衣女子站在不远处细细的打量着我,那样的眼神,更像是在一件器物。

后来,她帮我重新寻了一具身体,同我原来的模样,竟有七八分相似。

她叫夷戈,是鬼族之君。而我是她最信任的鬼使,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嗜血之徒。

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不喜欢杀生,不喜欢血液,也不喜欢成为鬼使。可是,弑却喜欢,他喜欢一切邪恶之物,尤其喜欢夷戈。

尽管在外人眼中,我们是一个人,一个戴着暗黑色斗篷的孩子。可是弑和我却没日没夜的争夺着这具身体的所有权,只是我们早已融进了彼此的灵魂中,谁也杀不死谁。

再后来,我得知牧野家的王宫内有一处名叫镜湖之地,湖中的水可以压制住世间所有的邪物。也在那时,我答应白里遇,只要他将弑从我的体内驱除,我就离开鬼族,从此不再插手三界之争。

他是我见过的最强大的凡人,这种强大不止是因为他的力量,而是,他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抬着头都仰视不到他眼底的波澜。他化作我的模样骗取了夷戈最为宝贵的彼岸,也注定了人族和鬼族这场战争的结局。

合了月灵佩之力,将弑和夷戈的坐骑蚩芒一起封印进望月谷底的那一天,是我重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我放在心口的手,微微收紧,为了它终于可以不用再染满鲜血而感到喜悦。我不知道白里遇用了什么法子击败了夷戈,击败了整个鬼族,只是再见他时,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掩藏地极深的悲伤。

于我而言,这些都不那么重要。我想好好看看这个阿妩最爱的凡世,她现在应该成了遨游于九州之上的龙神,而我,孤身一人游荡在热闹的人世间,却终于也觉得厌倦了。

直到,我遇见她。她让我欢喜,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她一定是忘了,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是在王后带着小公主来楼拓族接受祝礼的时候。一身白衣的女孩被白里遇罚跪在沧澜殿前,看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牵着母亲的手从她的身边走过,转过身偷偷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而后露出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倔强的让人心疼。

我从那些穿着华贵锦服的人群里,看见了不那么起眼的她,却突然就产生了一种想要保护她的念头。

那一年,小奈八岁,是个顶顽劣的孩子,总在人前笑得没心没肺,却最害怕黑暗,害怕没有人陪。

她喜欢暮秋,喜欢落日,喜欢那些红色的锦鲤。

那个时候,我化作了她屋前的一棵楠木,陪着她欢喜,陪着她难过,陪着她长到了十三岁。于我漫长而无终的生命而言,这五年却过得无比珍贵。

本以为自己会一直像这样无言的守护着她,不介入她的生命,不放纵自己的感情。直到十三岁的小奈气冲冲的闯进了山鬼的入梦林,那一刻我竟会心烦意乱的追上去。

这五年来,我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这样默默的守着她就好了。我没有归宿,没有信仰,也没有未来,更没有资格去承诺些什么。

可是这一刻,她站在我的面前,从前有无数个夜晚,她也像这样离得我很近。只是这一次,却是不同的。

我压制不住从心里漫上来的渴望,将那张绘着蛟龙纹的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她不知道,法力高强的妖能幻化出象征着本息的面具,而这面具是用来送给心上人的。

我看见了她眼底的笑,烂漫如同四月的山花,我却只能狼狈的逃离。等到回想起自己是来带她离开时,正好发现那只不知死活的山鬼竟敢伤害她。

暴戾的怒气自心底那个从未完全消逝的灵魂中透上来,我还是摆脱不了弑。

那些精怪根本不堪一击,我抱着她离开时,听见了那个孩子惊异的声音。

是了,自己是堕神啊,是不容于三界的存在。

怀中的她很轻,我施了一个法让她睡去。小奈有长长的睫毛,她安静下来的时候,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看着白里遇将她抱进屋,看着一屋子明亮的灯火在片刻后熄灭,我又化作了一棵不该有情感的楠树,却为何还要将面具放在她的枕下。

然而一棵树,一旦有了俗心,沾染了俗情,就不能在继续做一棵树了。

我听说立在湖水之上冥想,可以让一颗心静下来。碧蓝色的水面,波光粼粼,我看见水影中的自己,随后变幻成了她的笑颜。

黄昏和黑暗交织一线时,整个大地都变得分外安静,我却听见了她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靠近。脚下的水面开始轻微的抖动着,它和我的心一样被搅乱了。

自那以后的每一个夜晚,我的面前就都多了一面水镜,透过它,我看见了躲在树梢后的小奈,戴着我送的面具,笑容便不自觉的占据着我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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