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眠想不到,她和黎溯川一直默契绕开、避而不谈,不去揭开的那层窗户纸,竟然会以这种粗暴的方式一刀捅破。
她用一种不可言喻的眼神看向黎溯川半晌,讽刺一笑:“原来你不提那场梦,是因为不愿意去面对梦里面我们的婚姻关系,我早该想到的……”
她原本以为他只是不愿意面对阿婆的死,所以她也一直不提。
黎溯川听见杜晓眠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些什么,他面色一鲠,追悔莫及,急忙道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我……”
但话没说完,他就脑子一阵抽痛,后退一步瘫坐到沙发上。
杜晓眠看他痛苦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不忍和纠结,但最终都统统消失,变成了坚韧,她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理智而又冷静地说:“我没把自己当你老婆,从来没这么认为过,我也没那么多闲心插足你的家事,今天只是意外。”
黎溯川头痛得面目扭曲,他艰难地腾出一只手,企图拉杜晓眠的手:“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
“别插嘴,让我把话说完!”杜晓眠低呵一声,甩开他的手,坦然而又坚定地说:“你应该知道我刚离婚不久吧,我还没有傻到刚跳出一个坑,又急着让自己跳入另一个坑,即使在梦里,我一开始也没打算结婚。徐医生说,梦境是人潜意识里对自己或周遭事物的期望和设想,虽然我不知道我们梦的为什么会搅和在一起,但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既然梦里那场婚姻,不是我设想出来的,那就只能是你。所以,在梦里让我们陷入那场婚姻的不是我,是你。”
“不是我!我没有!”黎溯川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难以至信地瞪大眼,随即又头痛欲裂,他双手抱着头,脑袋里嗡嗡作响:“别说了,别胡说……”
“不,我要说。”杜晓眠诧异地看着黎溯川,良久,她上前一步,在他身边蹲下,近距离地看着他,保证每一句话都能准确无误地传到他耳朵里:“你竟然不敢承认,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梦里面的黎溯川和现实中的你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了,因为你胆小懦弱,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面对。”
黎溯川扭头瞪杜晓眠,眼里的血丝像蛛网一样密布,原本有一堆责骂或反驳的话要从嘴里喷出来,但看到杜晓眠那一张坚定却又倔强的脸,又硬生生憋回去,他低下头,语气虚浮地说:“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杜晓眠目光一沉,狠下了心:“不,我还要说。其实你心里想有一个家,幻想自己妻娴子孝,美满幸福,所以才在梦里编造了那场婚姻。而我在那场梦里对你而言,不过是一个符号,又或一个道具,被你用来完成自己对妻子这个角色的设想而已,这个道具可以是我,也可以是其他任何人,谁来都无所谓,你都会无条件地对她好,宠她爱他,对不对?”
黎溯川使劲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你说的这样......”
但头疼让他的思路紊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杜晓眠怔怔地看着他一口咬定:“就是这样!梦结束以后,你虽然无法接受那段婚姻,却还怀念梦里的温存,所以你找上了我,所以,我们的关系发展成了现在这样,因为我也一样,怀念梦里的一切,所以我们走到了现在,不过你今天的话很好地提醒了我,梦终究是梦,不能和现实混为一谈,我们早该醒了。”
杜晓眠缓缓站起身,看着沙发上快要把头埋进膝盖的人:“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让我遇到了那么好的黎溯川,哪怕只是在梦里,他让我在心情最糟糕最消极的时候对生活了燃起新的希望,我很喜欢他。”
她苍白地笑了笑,转身上楼,黎溯川赫然抬头,腥红的双眼里,她的背影是模糊而又重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