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吹熄了屋里的灯火,把窗户轻轻地推开一条小缝。月色中,孟琛负手而立。
他竟然还没走。
坠花烟初次相见,凤栖园肆意戏弄,每次相见,不弃总觉得他为人乖张,却不失真性情;但刚刚在屋里,他的恭敬,他无奈而惶恐的语气都让不弃觉得,小红和夜色中匆匆离去的蕊姬一样,蒙着一层让人看不穿的面纱。
孟琛好直直地盯着窗户,一动不动。最后,红衣一动,消失在月下。
不弃重新躺在床铺上摸了摸已经匀速跳动的心脏,突然觉得释怀。
没多久,院门外又传来越来越清晰马蹄声,难道小红又回来了……
不弃猛地惊醒,一骨碌爬了起来,正要大喊,忽然想起她们刚进院子时黑暗中那些声音,连自己都察觉到了,他们岂会不知?她心中忽然涌过一阵狂喜,飞快地披上外袍,从窗棂的空隙里偷偷地往外看。
明亮清透的月色下,一个澄澈如月光的长衣男子慢慢走近不弃的屋子,树梢上原本停着的一只夜莺,被来人惊醒,吱吱地叫了两声扑展着翅膀飞走了。男子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在他干净的面庞上投下了一片朦胧的光晕。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突然转身。
"你这就要走了?"不弃猛地一下把门打开,冲了出去。
"既然你留我,我就不走了。"
不弃瞪了孟曜一眼,他半眯着眼睛咧嘴一笑,像极了狡猾的狐狸,“你早就知道孟琛今天会带女人过来?”
这家伙,一定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孟曜,你说,你是不是早计划好的,你早料准了我会在这里遇见孟琛!"看着孟曜微翘的嘴角,不弃忽然有一种被人捉弄的感觉,实在忍不住不发飙。
"你在依兰城又没什么熟人,我让你见见老朋友难道不好?"孟曜摊手,很是无辜。
"孟曜,我爱见谁就见谁,你为什么做这种奇怪的安排?你管得着吗?"不弃袖子一挽,恨不得马上问候孟曜全家。
“你终于也对着我发脾气了。”孟曜笑。
不弃瞪着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狠狠吐出一个词,“你有病!”
寂静中,不弃听到一声骨节咬紧的喀嚓声,然后看到孟曜修长的手捏成了拳头,她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那你呢?为什么见过孟琛就烂醉在竹林里!为什么为了孟琛哭得像猪头一样!"孟曜抿着嘴涨红了脸,鼻梁上皱起了好几道细细的褶子,这是不弃第一次看到他那张上等宣纸一样的脸皱得像泡过水一样。
"我爱喝醉就喝醉,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吗?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不弃没底气地小声嘀咕。
孟曜愣了愣,突然一跃而起朝不弃扑了过来,不弃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他抱在怀里。
"你刚才说什么?"他一手扶着她的脑袋,另一手将她死死地压在树干。
"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不弃扭着头,倔强地一字一句道。
孟曜低下头,唇和舌在不弃的脸上流连许久,冷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
"你可要想清楚了。"孟曜细长的手指点过不弃的额头、脸颊、眉眼、鼻子、下巴,最后落到嘴唇,堵住她没说完的半句话,“答对了,有赏。答错了,可要重罚!”
这……活了两辈子,被调戏得这么惨还是头一遭。前世的渣男虽然模样不错、学历不错、家世不错,但实在是一个乏味的人,所以在遇到白莲花的时候中了招,这一世嘛……她很确定自己对孟曜的想法,却不太确定眼下该采取的做法,是该扮小白花对着他又捶又打,大骂流氓,还是昂起头,像女王一样狠狠地反击回去。
“孟曜,你有病。”不弃丢盔弃甲,无力地回应道。
"我真的很高兴,你今天没有喝酒,没有哭。"孟曜俯身,在不弃眼睛上轻轻印下一吻,手腕稍稍一用力,两人竟一齐倒在树下的草地上。
混杂着木槿香味的气息带着温柔的触感,像羽毛般拂过她的眼睛。"上一回,我看着你醉倒在竹林里,我就很嫉妒,嫉妒孟琛可以拥有你的眼泪。"孟曜把头轻轻地靠在不弃颈边,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懊丧,“我是讨厌他,我是恨他,他凭什么比我先住进了你心里。”
"那……要是我今天见了他,还是跟那天一样,你怎么办?"不弃幽幽道。
"怎么办?"孟曜自嘲地笑了一声,用力抓住不弃的手,“你醉一次,我就抱你回去一次,你哭一次,我就陪你伤心一次,你闹一次,我就吻你一次!”
这种逻辑,真是强盗呵!不弃想着,心里却极是温暖。
两个人静静地躺着,青蓝的夜空中时不时飘过一片白云,月亮的光线亮一阵,暗一阵,风中传来树叶的呢喃,风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心跳声。
“孟曜,为什么会是我?这些对我来说,就像是个梦。”其实比梦还要美吧,她平常多的是奇怪的梦,做美梦的日子屈指可数。
为什么是她?春日宴上她一身灰头土脸的小厮打扮,却自顾自占了最好的位置听美人抚琴,明明是贵女,被人辱骂也不以为意;街头相见她在街头有勇有谋的处置小偷,自己主动示好却被她淡淡揭过;东宫中,她智救孟琛和朱雀,勇气谋略更令他眼前一亮。
他自认是世上命运最悲惨的人,却看着她在众人的嘲笑中安然处之,看着她珍视着身边的每一个人,看着她身在牢狱微笑依然,他嫉妒云袖,嫉妒孟琛,嫉妒朱雀,他冰凉的双手,也想要触碰这样的温暖。
可每一次,他想接近她,却总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她推得更远。云袖的死,几乎彻底断绝他和她之间的缘分。
孟曜一哂,“那这是好梦还是噩梦?”
“唔,很甜的梦。”
孟曜支起身子,蒙住不弃的眼睛,“那我们都不要醒过来,好不好?”
“为什么要让我死遁?”不弃抚上他的双手,终于说出那个一路萦绕在她心里的疑问。她和他的婚姻,主动权一直在他手里,东宫里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死遁了,赐婚自然也不存在了。
孟曜轻轻叹了一声,“不弃,你要信我。”
不弃心中千回百绕,转了话锋,“说起来,我上回醉倒在竹林里,罪魁祸首不是孟琛,而是你,对吗?是你逼孟琛来找我的!”
“那你恨我吗?”
怎么会恨?至始至终,他一直都在。凶险万分的兽笼里,他始终站在她的身后给她安定;生死难料的天牢中,他微笑着递上了温热的手炉;濒死的海棠树下,他死死抓住她的一线生机不肯放手。
不弃灿然一笑,紧紧拉着他那双完美的手,“如果孟琛不愿意,谁能逼他?人生苦短,哪有那么多时间追悔从前,只能向前……”
话未说完,孟曜便俯下身,堵住她的嘴。
“你们在做什么?你为什么压着不弃……”朱雀的声音突然在他们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预告:小朱雀肿么办?虽然没有二更补足,但是今天有量又有料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