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正要开口,贾母却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从房里出来,鸳鸯立即捉了檀云的手,只审她,“三姑娘要做什么?”
檀云摇头。
鸳鸯嗔她:“我知你嘴巴严,心又细,连我也不能说了?”
檀云只是一问三不知,只说:“我也不知道,姑娘做什么,哪有做丫鬟的反而知道的。”
鸳鸯心里只发笑,府里头,哪一个主子不是心里一想,嘴里一念,丫鬟小子婆子便立刻知道了。下人们姻亲相连,哪个院子的消息都禁不住。唯独三姑娘的院子是水泼不进,围的严实,丁点消息都不会走漏。
知道她不会说了,鸳鸯也不再白费功夫。只觉得三姑娘要遣散了所有丫鬟单独和贾母说话,事情定是不小。
鸳鸯和檀云只坐在院子树下的石凳上,时不时就看向房里。也不知道祖孙两个说了什么,竟是好久没有谈完。
檀云心里担心,却也能按捺下来。只向鸳鸯道:“姐姐快去用些饭吧,我在这里守着。”
鸳鸯也不去,只让婆子送来了简单易用的食物。
此刻,不单青君和贾母谈话,林如海和贾珠的谈话还没结束。
林如海还是第一次剖析他的求学做官生涯,说着说着也非常动情。常言道独木难支,他亲缘浅,父母早逝,其余又都是极远的亲戚,几乎是他一个人一点一点在这世间摸索着前进,艰难的拼搏到如今。
听林姑父这般缓缓道来,贾珠心里又是滚热,又是羞愧。他这才吐露内心,“我生在侯门之中,享受着锦衣玉食,到如今却一事无成。辜负了父亲、岳父、姑父的教导,也辜负了祖辈的期望,让满府都因为我蒙羞。”
科举一事,成了贾珠心里过不去的阴影。
林如海却摇头大笑,“你不过弱冠,何以这么自贬?不过是小小的科举,你把它看的太重了。你夜以继日的读书,没辜负谁。读书啊,是为自己而读,不是为了我们。你就是从小到大就是做的太完美了,容不得一点瑕疵。古往今来,有多少状元你还记得?状元易得,心性难求。人一生不可能处处顺境。司马迁受了宫刑,李太白还被皇帝贬斥出长安,禁他终生不能入长安,苏东坡不还被贬了海南。科举只是做官的敲门砖,等到了官场,才真的是宦海风波,有多少官员还常常自污。你要走的路还很长,这点小瑕疵别看的太重。当你八十岁的时候,再回首年少的这点心气,你只会一笑释然。”
贾珠的心随着林如海的话起起伏伏,在那山一般的重压,让他有了一点喘息的感觉。
林姑父的境界犹如泰山之巅,而他还身在此山之中。贾珠满脸羞愧。
“你呀你,就是心里太重,给自己的担子也太重。连青君都知道,世间没有永恒存在的家族。你的一生,就要为家族而活吗?你也熟读史书,那个皇家、那个世家大族是百年千年不灭的?就连孔家,细查下来,也不算是没断过吧。”
贾珠愈发羞愧了。
“青君说,让你多为自己考虑些。我看你呀,就是读坏了书,只读了万卷书,却根本没读透里面的道理。你呀,就该像青君说的,要行千里走。”林如海有点明白青君最后那句话的原因了。
他句句攻心,已经卸下了贾珠的心防。还差指出一条出路。
此时,青君笑着走来。
青君拍了拍手,“林姑父说的,哥哥可听进心里去了?”
青君又转头问林如海。“姑父,您选好要外放的地方了吗?”
林如海一惊,“你怎么知道?”
青君也不遮掩,也不避讳,直说道:“江南盐场,正需要朝廷出手吧,姑父又是陛下心腹。”
青君又将她从广州传来的消息说了,林如海才道:“陛下私下和我透露过一二,只是诚悬病重,我难以抉择。”
青君却道:“姑父不想避掉朝廷风波吗?”
林如海一振。
青君道:“姑父到江南外放吧,我和哥哥跟着姑父一起去。”
林如海愣了,“你说什么?”
青君款款道:“哥哥去江南游学,我嘛,随侍在师父身边,不是尊师的道理吗?”
这下子连在病榻上的贾珠都问道:“青君,你说什么?”
青君给贾珠掖了下被子,“天下名士尽在江南,江南又适合养身体,哥哥拘在都中做什么?”
贾珠咳了几声,忙道:“父母在,不远游。”
青君却说道:“祖母已经同意了,我和哥哥都去江南游学,见识见识。顺便看看祖宅祖庙祖业,看看亲戚。”
林如海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他心里只想着,贾母竟有这等魄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