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穆避重就轻,“钟姑娘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很好。”
杨太夫人果断再接再厉,“你可愿娶她为妻?”
姜穆:“……”
这次他甚至无法避重就轻的回答了。
“此事,太夫人可曾问过钟姑娘的想法。”
“这……”
“钟姑娘有自己的想法,太夫人实在不必事事为她决断……我理解太夫人的心情,您看到钟姑娘,就如看到自己的女儿一般,希望她能开心快乐,未来能有良人相伴。您不想她像她的母亲一样,离家早逝。不过在下觉得,太夫人关心她的同时,也应多多尊重钟姑娘的意愿才是……”
“再者,陶某生性自由,成家立业之事……在下不想对不起钟姑娘。太夫人好意,在下心领,钟姑娘她适合更好的人。”
杨太夫人见他推辞,微微皱眉,“这有什么。哪有什么适宜不适的,成亲之后你就懂了。多少婚姻,都是父母之命。你与素秋相熟,岂不比他们更好。”
姜穆:“家慈昔日遇人不淑,陶某所见……”他轻轻叹息了下,继而道,“后来家慈身故,陶某便已决心修习佛法,为她积福,不谈婚姻之事。陶某惭愧。”按照陶醉的生平,此话无半分虚言。
孝之一字压下来,杨太夫人也不能再劝了,叹了口气惋惜道,“是素秋福薄了。”
“陶某告退。”
他转身打开门。
钟素秋端着茶水,沉默地站在原地。
见他开门,仰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陶公子。”她端着茶水走进去,毫无异常,“外祖母,素秋给您倒茶。”
杨太夫人见她如此懂事,看着姜穆离开,又深深叹了口气。
此事既出,姜穆便向杨府提出辞别了。
夜色深沉,无月。
姜穆稍稍收拾了下房间,推开门时,钟素秋还是站在那里。
“介意陪我走走吗?”她说。
姜穆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钟素秋走了会,微微后退了一步,站在他身边。
两人同时开口,“其实……”又同时一愣。
姜穆开口,打破僵局,“钟姑娘先说吧。”
“在我面前,陶公子不必隐瞒。我不是外祖母,我了解你。其实……其实并不是因你的母亲,是吗。”
“钟姑娘,并非在下有意推辞……实在是终身大事,还望姑娘多加考虑。”
“如果我说,今日之事,并不只是外祖母的意思……”
她纠结了一会,还是鼓足勇气道,“我……我喜欢你。”
沉默了会,姜穆道,“世上好男儿很多。”
钟素秋涨红了脸,“可是……可是……”
她的声音弱不可闻,“……你只有一个。”
“在下……”
“陶公子……”
“其实纸素秋所经历的,我多多少少也有些印象。”她走了两步,不敢去看姜穆神色,也许仅仅是担心听到的回答……“我第一次见你,是在那间客栈。我不像她一样,有很好的武功,所以被熊大成纠缠……是你救了我。我很感激……这并不是一时兴起……从那时候,我就喜欢你。我不介意你游历四方,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愿意追随你……”
“听我说。”他依旧温和的语气让她平静下来。
“姑娘对在下厚爱,陶醉感激不尽……在下并非铁石心肠,也并非不能明白姑娘心意。但钟姑娘,请听陶醉一言。男女之爱,实在并非是人生的全部。往远处看去,很多比它更加重要。”
“无论是父子亲情,或是朋友之义,亦或平日的主仆之义,正是这许许多多,才成就人生。若有人终其一生,只追求爱情,一叶障目,忽略了许多爱着自己的亲友,岂不是太可悲了吗?”
言至如此。
其中之意,已经清楚无比。
“没错。”她低下头,回答。“你说得对。”
钟素秋重情重义,这并不仅仅是姜穆推托之言。她想到她的父亲,思及她的丫鬟,又或是其他亲朋好友,更说不出,我只愿追随你一人。
如今并非是钟云山修炼妖法最终死亡之时,钟素秋也没有孤苦无依。让她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姜穆转过身,看到钟素秋的样子,犹豫了好一会,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条手帕,递到她面前,“莫哭了。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笑一笑好不好。”
钟素秋也犹豫了,她伸手接过,擦了擦眼睛,抿唇牵起嘴角笑了笑。
“他人常言钟姑娘柔弱,可在我眼中,钟姑娘向来都很坚强。世上之事,男儿可以为之,钟姑娘也可以,你又何必拘泥于感情之事。”
“答应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记得微笑,好吗?”
他虽有人心,但人妖之间,依旧要保持距离。姜穆实在不想因妖族的事,牵累凡人。何况……他自己的事情,尚未解决,又怎能忍心……
至于说钟云山与安家的恩恩怨怨,便只能看他们自己造化了。
若能得谅解,自然为善。若不能,钟云山无话可说。
……这个女孩看似温柔,骨子里却倔强无比,任常人不能劝动。今日与她说明,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我答应你。”
……
崂山的书院又收了不少学生。
姜穆便回去又扩建了一番。
新生入学时,熊大成也来了。
姜穆没想到,他还会踏入书院。
不过……他显然不是学习来的。
他对于钟素秋的执念,姜穆是清楚的。即便他并不是真的喜欢钟素秋,但多年以来的求而不得,让他已经无法轻易放手。
实在可叹。
洛阳王玉等着他,算来,已近一年了……
可他如今,仿佛忘了那个姑娘。
感情之事,旁人毕竟插手不得。
姜穆在外摘了竹叶酿酒之时,马度匆匆跑来,大喊那个熊大成疯了!他到处泼您的画,我们拦都拦不住!老师,你快回去看看!
姜穆回去了。入眼看到那副姜晨的图上,墨色黑一块红一块。
就像是染上了血。
人影被墨色覆盖,完全看不清了。
他捡起那副画,指尖掐的纸张瞬间变形,反应过来时,又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画铺平。
熊大成端着砚台,仍旧不甘心地四处泼洒,提着几枝毛笔四处乱画。
姜穆问他,“你做什么。”
熊大成“啪”把那几支毛笔扔在地上,一脚踩得稀烂,“我杀了你!”
“你想做什么。”
“虚伪!我恨你!”他“啪”又摔了砚台,墨水飞溅,染黑了姜穆青衫衣角。
“……”
“别装了!是你。一切都是你的错!”明明是他先遇到钟素秋……凭什么,凭什么陶醉非要从他手下救走钟素秋,凭什么钟素秋就喜欢他呢!
姜穆微微皱眉,“你何时才能成熟一点,像一个成年人一样面对世事。”
继续这样下去,等到熊雄过世,他要怎么活下去。
“哼!那又怎样!说到底我还是个人,你算什么东西!”
姜穆捏着他的后颈,“啪”一声将他按在桌子上,也不顾那一片乌黑的墨水,问他,“知道这幅画里画的谁吗?”
“大爷我管他是谁!毁了我开心我乐意!”要不是个宝贝他还懒得动手!
姜穆皱着眉,格外严肃,他一时没有控制得住,手一使劲,熊大成脸磕在桌上嚎了一声,“……我原本以为,对你,某种原因上,可以当做一位血亲照顾,那么你我也算两清。”
他大概知道原因了。原因在钟素秋身上。不知道熊大成都听到了什么风声。
“你又变回这样,我实在有很大的责任。”
“所以我不会动你,你回去吧……”
对于他,他尽力了吗?他真的尽到责任了吗?
他收回按着熊大成的手,整理好画卷,垂眸道,“不过……你不要怪我,下次相见,对你不客气。”
熊大成抹着脸上的墨水,也不再看他,头也不回跑了出去。他知道自己打不过陶醉。可他也知道,陶醉不会随便对人动手。没错,他是个小人又怎样!就是知道这一点,他才敢来撒气那又怎样!
他最讨厌的妖,就是陶醉了!
马度看着那副画,都不太敢看姜穆脸色,“老师……这……”
“你……且出去吧。”
姜穆看着那副画。
果然……他根本不适合为人兄长吗……
……
安幼舆听闻此事,过来对着画卷斟酌了好久,“陶兄……这幅画,真的救不回来了。”
姜穆嗯了一声。
安幼舆眉头大皱。虽不知内情,但安幼舆清楚,陶醉对这幅画的重视程度,时不时看一看,晒一晒,这幅画画了快两年了,在他手中,连个角也没折,可见爱惜。没想到这次熊大成这么狠,踩着他的心头好下手。
“陶兄……我是无法再画一副一样的出来了……这样,我教你画画,你自己画一副如何?”
姜穆抬头,“当真?”
此次连谦词或者推辞都没说半句……
若不是昔日丹青之道并未认真修习,实在不能算是大家,略画尚可,细致则不能追究……若非如此,姜穆完全可以收回画上的墨……可现在他不太确定墨水的分量,随意收回,恐怕也无法回到画像原本的状态……再者……这幅画,还是用那支神笔画的……
“丹青之术,并不算难,贵在勤奋。闭门造车,敝帚自珍,毫无意义。难得有为陶兄解难之时,幼舆必解囊相授。”
安幼舆也是行动之上,此话一出,翌日就抱了画纸过来……
眨眼十数日过去。
安幼舆看他一步步绘画,叹道,“即使陶兄你有些功底,可这般长进,实在令幼舆汗颜。”
许是世上真就是有人天才……
真是比不得。一比心酸啊……
姜穆坐在石桌边,修复之前画作时,指尖一抖,画纸上失了一片墨色。
他看着那片空白呆了会,将画纸卷起。
门口一阵嘈杂。
几个学生挡在门口,与来人对峙。
一群道士模样的人站在门口。
姜穆走出去,客客气气问道,“……诸位道长来访,有何贵干?”
为首的人拿剑指着他,“你们这里有个叫陶醉的?”
跟随而出的安幼舆:……???
姜穆眉尖一扬,“有。”
“速速把那妖孽给我交出来。”
安幼舆皱眉,就要冲上去与他们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