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草丛生。
马车从坎坷的小路上驶过,顿时惊起一地黄尘。
姜穆揭开车帘往外望了望,很难想象,八月秋熟之际,田地里却是颗粒全无。
裸露的土地翻在外面,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枯枝断叶,间或有些许绿色,都是田里乱生的不知名杂草。
很明显,许久无人打理?了。
姜穆看了会,收手放了车帘,又拿起了马车里小案几上的短笛,拿着钻刀竹篾,在上面添添补补。
看来要收拾好这里,比起清理?蜀地冗军冗费,要麻烦许多。
马车时不时颠簸一下,车中少年手里的刻刀却端的极稳,一笔一画,都一气呵成。
短笛上多的是新刻出来的竹叶暗纹,显得越发小巧玲珑。
车外的矮小的界碑在飞驰的马车车轮边一闪而过,上头的刻字有些模糊了。
车外马夫知会了声,“官人,我们到唐州了。”
“嗯。”他手中花刀速度未减,垂眸仔细琢磨着叶纹下一笔走向,回了一声算是清楚了。
蔡州。
过了此地,便是颍州了。
越近颍州,反而越是龙蛇混杂,来来往往寒民食不饱腹,富家却是穿金戴银,还南北混居,流民四溢,间或夹着几个武人来去如风,看着也称得上江湖一把好手。
淮阳五州名义上一直处于北方控制之下,但事实上只负责提供贡赋和?军粮,真正来治理?的北地文官没有几个。地缘皆与南宋接壤,北方自然会担忧治下民众南奔,加上此处江湖势力众多,时不时打架斗殴一趟,故而守军集军权政权法权一身,权势极大。
完颜亮回返时调走了一波,但还是留了两支下来。当时立约时同时得了完颜亮完颜雍承诺,三月之内撤回军队。
五月完颜亮躲躲藏藏回了上京,两方却似乎一致忘了已逾期月余。
颍州的旧城墙慢慢靠近了,土灰色的砖墙砌筑,缝隙间充斥着一种难言的沧桑感,上头一个牌匾写着古朴“承恩门”三个大字。
以前姜穆想是来过此地的。
桑秋雨时,他曾经组织过古文物修复组。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难得去了一趟的现场,就是颍州的承恩门古城墙遗址。不过那时候从土里挖出来的承恩门受百年战火摧残,已成断壁残垣,远不如如今所见完整。
再往前……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师门那些孩子着急他突破不了圣人境时,可能催他历练过。
可能曾经过相似的地域。
作为人族时,姜穆很难得去想过去之事。其实并非是想不起来,只是花费许多心思?和?时间,从层层叠叠的记忆中再回想一件特定的事,又能牵扯出许许多多相似的经历,一个恍然后,才确定所需要想的,似有幻无的缥缈感,对于人类的身体而言是一种负荷。
寻常人十年前走过一条路,十年后再走,差不多便是这种熟悉感。
他只要想起他曾经经过某地,往往行至,最后得以会心一笑。
犹如老友重逢一般。
他也许并不需要追忆起每一次经过的点点滴滴,他只是知道,重逢令人愉悦。
也许过去他见过他们白发苍苍,也许未来他又见他们黄发垂髫。
无论初见,抑或重逢,无论陌路,抑或相熟,都值得一笑。
身处万千天命抉择后的相遇,本就是一种意外的缘分。
城墙角是绿油油的暗色青苔,砖缝中,甚至还长着寸许长的杂草。
却充斥着生机。
生成就死,死诞育生。不同?法则之下,此言解读也不同?。
武林之世,无有地府之说。多数人的一生,便寄存秘籍心法之上,代代相传。飞檐走壁,摘叶飞花,便是祖师已死,大能却能在后人身上重生。谁又能言,这不是一种永生。
有着萧瑾的州府,似与之前并无区别。
流民依旧是流民,匪徒依旧是匪徒,北方的军爷还是横行邻里无所顾忌。
本以为新知州到任可能会有些改变的流民甚至已经绝望了。
听着萧瑾在蜀地月余连下十三官家威名的当地官员,也稍稍松了点心。
此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两次,还是风月场上熟客凑巧碰了两面。没等恭维几句,新知州就揽着花魁娘子?吟诗作对去了。
令人震惊。
可见蜀地关于萧瑾的传闻实是言过其实。真正雷厉风行的怕是虞老狐狸。
君不见萧瑾到了颖寿,这边官府还是歌舞升平,但有着虞书文的蜀地,如今抄家灭门一条龙服务熟练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