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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调戏(1 / 2)


“一来天界就收你们这么贵重一法宝,真是太不好意思啦。”

说归说,萧惩将玉符收入囊中的动作却毫不犹豫。

真应看破不说破,笑而不语。

萧惩拱拱手,笑得热情洋溢,勾搭着真应的肩膀说:“改天有空一定要来我的酒楼吃饭啊,我请客做东!”

“……”

真应灵君端的是一派君子作风,举手投足间尽是雅正规矩,丝毫不为萧惩的利诱所动,只淡淡地笑了笑,说:“鬼王客气。”

说话间已走至法阵入口,要送萧惩回去。

萧惩却不知想起什么,又回了回头。真应灵君道:“鬼王不用看了,玄澈君与朝歌君打起架来,一般不打个三天三夜尽不了兴,是不会回来的。”

“哈?”

萧惩“啧”了声,笑:“怎么比以前还夸张呢。”

真应灵君淡淡一笑,正要再说,这时有名金衣神官从旁边的云层穿过,途径他们身边时速度稍缓,朝真应打了个招呼。

萧惩不认识他,但看他清隽疏朗的面容,又隐约觉得有些熟悉。

“丞化君。”

真应点头回礼,见对方衣衫凌乱略显狼狈,便问:“你这是怎么了?”

被称为“丞化君”的这位神官抹了抹额上的薄汗,道:“不慎被卷入一幅画中,孤飞了三天三夜,才总算飞了出来。”

孤?

萧惩眉头下压,显出一丝凝重——

若没记错的话,好像自古以来,只有帝王才有资格自尊为“孤”吧?那眼前这位,难道是……

再看他的神态,尚且镇定自若,看不出一丝的慌乱,一身华贵的金衣也是气度不凡,贵气逼人。

“又是画?”

真应灵君道,似乎类似事件并不是第一次发生,他早已见怪不怪,笑:“先有《红松白头》,再有《卧花逐草》,到你这儿已经是第三幅了,嗯,画的题名是什么?”

“枯木——双——鸦——”

金衣神官的飞毯渐飞渐远,响亮的声音悠悠飘来。

待他远去,萧惩遥望着云层里被飞毯尾巴拖出的长长尾迹,似随口一问:“真应兄,这位坐骑如此优秀的‘丞化君’,是何方神圣?”

“……”

真应神色古怪地看了萧惩一眼,似在奇怪他为什么会不认识丞化,笑:“鬼王莫不是在找茬?”

“找茬?”

萧惩一怔,低头整整衣袖,笑眯眯道:“我能找什么茬?怎么就找茬了?”

“……”

真应皱起眉头,疑惑道:“真不认识?”

“……”

实话说,萧惩觉得自己应该认识,但又实在一时思想不起来,无奈地摊摊手:“真不认识。”

真应灵君勉强相信了他,道:“即使鬼王没听说过‘丞化灵君’,我想对他的俗名,您定也是不陌生的。”

“哦?”

萧惩挑眉:“说来听听。”

真应灵君缓缓道:“他,姓‘乐’。”

“乐?”

萧惩笑容一僵:“那他岂不是……”

真应点头:“没错,他就是玉鸾的最后一任君主,乐倾尘。”

“怪不得。”

萧惩轻轻叹了口气,说:“怪不得我总看着面熟,没想到竟会是他。”

“……”

真应没有说话,复杂的眼神中掺杂着一丝对萧惩的同情,但微乎其微。

萧惩仰头望天,脸上挂满了哭笑不得,问:“他,什么时候飞升的?”

真应灵君道:“玉鸾国破。”

.

回城路上,萧惩想起改造酒楼的事儿来。

原计划将三楼的包厢改成客房供客人休息,如今颜战在鬼界正缺个落脚的地方,给他住倒挺合适,偶尔还能帮忙看个店什么的。打定主意,于是萧惩又拐去了人间一趟——

鬼域是没有空心砖可以卖的,只有人间才有。

但晚上做生意的砖窑不多,他逛了一两个时辰,直到深夜才找到一家。要盖两间房,粗略一算,差不多得一万块砖,再加上水泥砂浆搅拌器铁锹这些,装了满满当当的一板车。

而等他拉着板车回去的时候,正赶上子时百鬼夜行。

鬼民们倾巢而出,涌往人间。

城外的旷野上,鬼头攒动,摩肩接踵。

萧惩逆着鬼流,因为小小地使用了一点儿法力,拉起车来脚下行云流水悠哉游哉,倒不显得费劲儿。但由于出城的鬼魂太多,鬼挤鬼,如无头苍蝇般往他车子上乱撞,无形中增加了他拉车的阻力。

“诶,让让!都让让啊!”

他只顾着躲避眼前的鬼魂,丝毫没注意远处一袭白衣的青年正站在鬼域入口等他。

直到对方先看到他,疾步朝他走来。

“哥哥!”

萧惩猛一恍惚,好像听到有人叫他。但屏息细听时,这声音又消失了,耳边只剩下呼啸的狂风卷携着嘈杂的鬼哭狼嚎。错觉吧,他想,怎么可能是小孩儿呢?

谈不上失望,他再次埋头拉车。

“萧掌柜!”

再一次有人叫他。

这一次,他听清了。

猛地抬头,就看到颜战正遥遥的朝他这边张望着。青年如玉的脸庞看不出焦急,但他走得那么快,想要靠近他的心情分明就很急切。

就像妻子等待着晚归的丈夫。

他等着萧惩,不知等了多久,直到霜雪将他的眉毛染成白色,望眼欲穿。但在看到萧惩的一瞬间,死寂的眼神瞬间就明亮起来。

萧惩心里忽然一阵抽痛——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颜湛也如这般站在雪地中傻傻等了他一整晚,直到完全变成了个“雪人”。但他的失神只有短短的一瞬,很快就又收敛心绪,道:

“你守这儿干什么,不是让……”

你在酒楼等我回来吗?外面多冷啊!但话还未说完,脸色先沉了下来。只因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只醉鬼,不止挡了颜战的道儿,竟还一脸色相的对他上下其手,想要图谋不轨。

“好俊的一个哥儿啊哈哈,来来来,陪大爷喝酒,继续陪大爷喝酒啊哈哈哈!”

这胖头鬼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醉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了,走路摇摇晃晃的。将颜战截下之后顺手就勾了他的肩,油腻腻的肥手隔着衣服抚摸着他的胸膛,嘟起乌紫色的香肠嘴就往他白嫩的脸颊上贴。

“……”

隔得稍远,角度也有些刁钻,在萧惩看来,颜战似乎伸手推了那醉汉一把。但那胖头鬼膀大腰圆一个能劈颜战仨,颜战一下没能推开,只好皱着眉头充满嫌弃的把脸躲向一边。

随着动作,拉出一段纤长优美的颈段。

羽毛般的雪花飘落在颈间,被温热的皮肤暖化,如一粒粒晶莹的珍珠般顺着颈线没入领口。略显苍白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纤细而脆弱,惹得人很想叼上一口,尝尝滋味儿是不是如想象中一般甜蜜。

“绝色,真是绝色啊。”

胖头鬼馋得两眼发红,色眯眯地腆着脸就往颜战脖子里钻,怪笑:“来来来,今晚好好陪陪本大爷,本大爷让你好好享——呃——啊!”

话未说完,忽然吃痛大叫起来。

萧惩转瞬而至,一手薅住他的头发把他从颜战身上薅下来,咬牙冷笑:“眼瞎了吗,敢跟我这儿耍酒疯?”一顿,看向颜战时语气柔软了几分,“没事儿吧,碰到你没?”

“没有。”

颜战摇头,缩了缩手指不动声色地将指尖一枚由魔气凝结的薄刃化为虚无,微笑道:“还好你来的及时。”

“你没事儿就成。”

萧惩挑眉,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颇有种英雄救美的自豪感跟小得意。

颜战弯了弯嘴角,冰冷的水晶镜片后,眼神柔软而宠溺。

“妈的!你谁啊你!”

胖头鬼被萧惩薅得头皮发麻,在他手底下死命挣扎,哇哇大叫连声咒骂:“敢坏老子好事儿,也不看看这里是哪儿!这可是无间鬼域我主萧厄的地盘儿!就凭你们两个凡人,也敢跑来撒野?!小心老子一口生吞了你们做下酒菜!!!”

“原来你还知道这里是无间鬼域!”

萧惩冷笑,甩手将他掼倒在地,抬腿就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道:“我看你是酒还没醒,帮你醒醒酒吧!”

说着又“duangduangduangduang”把胖头鬼摁到地上揍了几拳。

也没用法力,赤手空拳,但拳拳到肉,大有一种街上小流氓儿打架斗殴时的狠劲儿,直揍得胖头鬼鼻青脸肿涕泗横流,这才停手作罢。一脚踏着胖头鬼的胸口,他叉着腰问:

“现在清醒了没?”

再不醒命都没了,敢不醒吗?胖头鬼张开迷离的双眼,终于认出他来,吓得肥腻的身躯猛地一震,立刻如四脚朝天的王八一样扑腾着手脚哆哆嗦嗦地哭喊:

“我……我主,萧厄?”

“呵。”

萧惩冷笑,收了脚:“喝了二两黄尿,看把你能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连我的人都敢动?”

“!”

胖头鬼一咕噜翻身而起,跪趴在地上磕头道:“主上饶命!主上饶命!小的眼瞎!是小的眼瞎没认出主上,更不知道这位公子是,是……是您的朋友!”

萧惩眯眼:“求我没用,跟公子道歉!”

“……”

萧惩一喝,吓得胖头鬼又是一阵哆嗦,急忙连滚带爬的跪向颜战,“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说:“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您身份尊贵!”

“……”颜战抿唇不语,表情十分冷淡。

他看了看萧惩。

萧惩说:“随你处置。”

没直接杀了,就是不想杀吧?颜战垂眸,目光危险地俯视着胖头鬼,淡淡道:“暂且留你一命。”

萧惩道:“还不谢谢颜公子?”

胖头鬼立刻道:“谢颜公子!谢主上!”

说罢爬起来就要跑。

谁知萧惩又道:“站住!”

胖头鬼一愣,以为萧惩突然改变了注意,吓得连头都不敢回,直接原地站着就尿了。

颜战亦心存疑惑,不解萧惩为何又突然把人叫住。

只听萧惩凉凉地说:“刚刚你说‘吃人’?怎么,一念城的规矩你都忘了吗?依仗自己是鬼有点儿微末法力,就对凡人强取豪夺,甚至伤人性命?”

“这……这这这……”

胖头鬼都快哭了,解释道:“小的也就逞个嘴快,吃人的事儿您明令禁止过,我哪儿还敢啊!”

“还?”

萧惩勾唇,冷鸷道:“那就是吃过。”

话声未落,忽的张手扬起一道乌黑铁索。

索链如长鞭,燃烧着似橙非橙似蓝非蓝的火焰,而长鞭一端竟是深深地扣入萧惩的琵琶骨中!长鞭一甩,换得胖头鬼一声惨嚎:“啊——”

“……”颜战眸光微闪,攥紧了手指。

火光映照下,薄薄的镜片后,他的目光冷意森然。

“我从不觉得人犯了错,就不可以改过。但死性不改一错再错,不可饶恕!”

萧惩望着逐渐被业火吞噬的胖头鬼,向来凌厉的眉眼间竟有了一丝悲悯,缓缓说:“今日我不杀你,只废你法力,是想再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过一念城已再容不下你,你走吧。失去法力的鬼比凡人还要虚弱,往后的死活,全凭你一人造化。”

说罢将“焚夙”召回,转身道:“走吧。”

“嗯。”

颜战顺从的垂眸,敛去了眼底的暗芒,跟着萧惩一起朝装满了砖头的板车走去。

“你牛什么牛萧厄!”

被剥夺了法力无疑彻底激怒了胖头鬼,全身是火,理智全无,摇摇晃晃站起来对萧惩破口大骂:“说到底你不跟我一样,也是个人人厌弃的鬼吗!”

“……”萧惩脚步一顿。

胖头鬼说:“你以为旁人称你一声‘鬼王’,称你一声‘主上’,就是敬你爱你了?!实话告诉你吧,他们只不过是怕你畏你!你跟我一样!大家都一样!都是只配活在阴沟里的臭虫!见不得天光的臭虫!!!”

“……”

颜战的脸色一点点转冷,手掌心都被自己掐出了一排的小月牙。

却听萧惩轻轻地笑了一声,说:“别理他,让他喊,看累不死他。”

“……”

颜战一怔,紧攥的手指一下松开,偏头看他。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月亮爬上枝头,皎洁的月光投入萧惩眼底,清澈而明晃晃的,似雪明亮——

萧惩也在看他,手中还拿着支不知从何处摸出来的棍棍糖,递给他,笑:

“给,来颗糖压压惊吧!”

“……”望着糖,颜战的目光有丝复杂。

萧惩挑了挑眉毛,说:“不接?怎么,是想让我给你剥吗?”

说着就动作利落地把糖纸给拽了,送到颜战嘴边,颜战本能地往后一缩。

萧惩眨眨眼,示意他别客气,笑:“就剩这一颗了啊,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呢。”

颜战莞尔,但还是没有直接张嘴把糖含住,而是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与萧惩拉开一点距离,用手接过,温声说:

“谢谢。”

注意到对方略带刻意的疏离,萧惩嘴角微翘——

他发现这人很是奇怪,有时表现得很像怕他,但谈吐举止偏又从容优雅;有时望向他时目光躲闪,但又会在不经意时毫不遮掩地偷偷注视;有时看似对他冷淡疏离,但又仿佛似曾相识亲切如旧友故知。

“唔,话梅味的?”

颜战说,打断了萧惩的思路。

敛起目光里的探究,萧惩笑:“酸酸甜甜的,拿来解个闷儿正好。”

颜战笑了笑。

萧惩懒懒打了个呵欠,说:“困了,真想快点儿回去睡觉。”

颜战温声说:“困了就去车上睡吧,我来拉车。”

萧惩立马严肃:“这怎么行?”

颜战也很严肃:“没什么不行。”

“不行,真不行。”

“没事,我可以的。”

萧惩摇头:“不不不,颜公子金质玉骨,我怎好让公子受累。还是你坐车上,我拉你,我拉你吧。”

颜战皱眉:“我拉就我拉,你跟我争什么?你不是困了么?”

……

两个人并肩往车边走去,途中跟拉大锯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客套过来客套过去,倒是完完全全把胖头鬼的咒骂给落在了耳后——

“哈哈哈哈臭虫!萧厄!你我都是阴沟里见不得天光的臭虫!哈哈哈哈!”

萧惩笑眯眯地说:“乖,听话!”

“……………………”

颜战忽然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变得舌头打结哑口无言了,一丝可疑的红晕飞快的从他脸颊散开,悄无声息地爬上耳廓。快速回神,忙把脸转向一边不给萧惩看到自己的羞涩,轻咳一声以作掩饰:

“咳。”

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时无法调整失速的心跳,沙哑着声音说:“萧掌柜你看,那是什么?”

“嗯?”

萧惩顺着他的发现望去,喜道:“哎呦!真是救了命了,一头膘肥体壮的小毛驴!”

.

说来真巧。

萧惩怎么都没想到,正在两人因为谁来拉车僵持不下时,竟然凭空冒出来一头无家无主的小毛驴。

这下好了,板车就交给驴子去拉吧!

萧惩坐在一堆砖头上,翘着二郎腿,脚下踩的是砖头,后背靠着的也是砖头。颜战也坐在砖头上,但他的坐姿端端正正,十分优雅。两人的衣服交叠在一起,夜风中,驴车从鬼界的旷野穿过。

鬼群已经远去,剩下的只有空旷。

但也安静。

车子摇摇晃晃,摇得人昏昏欲睡。

萧惩今晚第无数次打了个呵欠,在良久的静默之后,冷不丁说:“刚刚那胖头鬼称我为‘主上’,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显得意外。哎,你是什么时候看出来我身份的?”

枕着胳膊,懒洋洋的语气。

颜战笑了笑:“在酒楼时你说生死簿轮回册都由你来管。试问除了冥界鬼王,谁还有这般能耐?”

“咦?”

萧惩笑着看他:“这么说,我是‘自爆’了?”

“哈哈。”

颜战被他逗笑。

萧惩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轻松,就像个跟小伙伴玩捉迷藏胜利的孩童,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随之被软化了一块。他敛了笑,不无认真地说:“我那些破事儿,实话说,你都知道多少?”

颜战与他对视,稍一沉默,说:“道听途说,真真假假,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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