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南皇慕容华来梵音寺祈福的日子，亦是九千岁李云霄决定引蛇出洞，活捉杀手之日。
为这一天，李云霄做了自认为万全的准备，连沿途香客里都混入了他安排的人马。
而梵音寺内更是重兵把守，他还特意从六扇门抽调人马保护在慕容华上香的佛堂。
结果他没抓到真正的刺客，却等来了席若兰，这位意外之客。
其实他不认为席若兰是刺客，她那时候神情恍惚地呆立着，似乎对周遭一切都感到十分茫然，怎么看也不像一个目的性极强的刺客。
再者，席若兰是杀手没必要要用绝世好刀刺杀，她直接用剑气不可以么？
最后，他控制她时，她毫无抵抗。若她真是刺客，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即便清楚她极有可能是无辜的，但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先将她当作刺客抓住。
“你们都下去，她交由我亲自审讯。”
戒备森严的天牢，李云霄遣走了所有人。他伸手推开牢门，一个人来到被铁链锁住四肢的女子身前。
地牢里的光线很暗，一束光从头顶上方的小格子里倾泻而下，洒落在铺着干草的地面。
氤氲的空气飘着随他脚步而散开的浮尘。
从牢门到她身前的距离并不远，就几步路而已，可他却走得异常慢。
不，不慢，是他觉得慢而已。
深黑色的锁链映衬着她露出袖管的肌肤更加雪白。李云霄凝视着一动不动的席若兰，她比他在浮云阁暗中观察她那会儿憔悴了许多。
几缕发丝垂落在她的双颊旁，投下的阴影教他的呼吸一窒。
忍住抚开她额角发丝的冲动，他冷静地出声：“你为什么会在梵音寺？秦玉呢？”
昨晚他听季律说，席若兰和秦玉会启程前往燕山，所以是什么让席若兰在路过梵音寺的时候选择进寺？
席若兰没回答李云霄的问题，她低垂着头，教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席若兰你什么都不交代的话，永远也无法走出这间牢房。”尽管他认为她不是刺客，可“人赃并获”这件事怎么都得有一个交代，更何况现在皇上还昏迷不醒。
可她还是像没听见他的话一般，只盯着地面。
“若你不开口，那我就在这里等到你愿意开口为止。”他并不是一个有耐性的人，虽然他总是表现得那么彬彬有礼，但朝野上下谁都惧怕他的笑里藏刀。
无论面对谁，他都不曾心软，不过对她，他不想像审讯祝文韬那样审问她。
只是不知她能否明白他的用心。
昏暗的牢房里双方僵持良久，他终于听见她轻轻地说：“白薇…白英死了。”
“那位白薇姑娘？”李云霄语气难掩惊讶地重复道，“她死了？”
他离开药王谷时，她还好端端的……
“那个叫孤星的杀手杀了她。”
“孤星？”这个名字，李云霄不陌生，因为这就是他原本要在今日抓获的杀手。
“对，是他。”她抬眸看着他说，“我就是追着他进了梵音寺……”
时间回溯到她顺着孤星滴落的血迹，追进梵音寺。
梵音寺很大，前殿与后殿之间有一座泛着碧水清波的池塘，普通的香客止步于前殿，后殿一般是供给达官贵族祈福还愿之用。
曾经她问过白眉大师：“你们不是总说在佛前众生平等么，为何这佛寺的香客却分三六九等？”
“在佛前确实众生平等，虽然前殿的香客只能上柱香，但他们的诚心不一定比在后殿大摆仪式的香客少。”白眉大师与她站在屋顶，遥望上山下山的香客们，“佛看的是心，而人看的是迹。”
“这话说得欺负人了，我们肉眼凡胎又如何看得见别人的心，难道剖出来不成？”她轻蔑一笑，“若我是后殿的香客，听到大师这番话，我又何必捐那么多香火钱，到前殿上柱香不就好了。”
“多出来的香火钱可以拿来接济穷人，这也是在为他们自己积德。”白眉大师拨动念珠，不急不躁地回道。
“而穷人只会感谢慷他人之慨的佛，却不晓得帮助他们的是人。”她危险地眯起眼，睨着后殿里正在祈福的大家闺秀，“至于积德，若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杀了那些人，瞧一瞧佛会不会保护他们。”
“姑娘你不会滥杀无辜。”白眉大师似乎比她还笃定，“你若想滥杀无辜，老衲不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与姑娘闲谈。”
“大师别说得太肯定。”她收回视线地望向他，“毕竟你看不见我的心。”
追着孤星第二次经过梵音寺中庭的席若兰旁若无人地往前走，不过这一路上她也没遇见什么人。
只有池塘里的锦鲤时不时摆动鱼尾溅起水花。
踩上池塘畔的石桥，她远远望见桥的对面一位年老的僧侣握着扫帚专注地打扫着落叶。
见她走下桥，年老的僧侣立直扫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
“今日后殿有祈福仪式，无关人等不得进入。”老僧侣微微弯腰道，“还望女施主见谅。”
“……”
她既未开口亦未回头，像执意往前地绕过老僧侣。
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老僧侣掏出藏在扫帚里的针，猛地刺向她的脖颈。
然而在针尖刺入咽喉前，汹涌澎湃的剑气如蛟龙出水争相奔向老僧侣，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老僧侣轰然倒地，扬起一大片落叶。
“为什么……”老僧侣踉踉跄跄地爬起身，变换成另一张陌生的脸，“为什么会被发现呢？”
她并未给他任何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