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东村。
自席若兰的屋子修好以后,秦玉就在这里住下了。
期间秦杰来找过他,劝他回天玑流,但被他拒绝了。
“我这些年一直在为复仇而活,现在我想自私一点,为自己而活。”
听完他说的话,秦杰便没再叫他回去,只是时不时派人送一些吃穿用度的东西给他。
不过这些东西全让他送给了村子里的穷苦人家。
他自己呢,就学着席若兰上山采药,回院子晾晒,趁赶集的时候一起拉到镇上卖。日子过得虽清贫,但充实,充实到他能暂时不去想她。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深秋,他背着箩筐走在山路上。
一道橘色的身影仿佛从天而降地跳到他面前,朝他“嗷嗷”地低吼了两声。
他镇定地伸手推开那只老虎毛茸茸的脑袋:“阿虎别闹,今儿我没工夫陪你玩。”马上要入冬了,他得趁着这段时间多采点药,好在年底前卖出去,再囤一些年货过冬。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他过着她曾经的生活,为了在这样的日子里找寻到一点点她的影子。
哪怕只是一点点。
仿佛觉察出他的阴郁,阿虎伸出爪子想拍拍他的背,似乎是发现他又长高了不少而作罢。
如今他已经从少年变成了男人,距离她跳崖那一日也过去了十一年。
十一就像一个诅咒一样,诅咒过她,现在诅咒着他。
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他收拾起沉重的心情加快步子往前走。
而不知为何阿虎没有跟上他。
走到半路,天就下起了冰冷的雨,等他跑到林子里的竹屋时,已经浑身湿透。
雨顺着他的发梢滴落,一滴又一滴落向屋檐下的台阶。
他俯视着台阶上的水痕,忽然发现台阶比他上次来的时候还要干净,连堆积的落叶也没有。
难不成……
他来不及放下背篓,就转身往里走。
推开紧闭的门,他的期待只维持了一刹那——空荡荡的屋子里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有。
他已经数不清这些年有多少次像此刻这般希望落空。
“席若兰死了。”
他还记得十年前,季律代表朝廷过来告诉他这一结果时的情形。
拿着水瓢的手颤了颤,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舀着水缸里的水:“是吗。”
“是,圣教被陈秋水带兵端了,柳眉的残党全部被剿灭,陛下说这恩恩怨怨可以休了。”
季律向他讲述着一年来发生的事,而他的神情十分平静。
“麻烦季大人替草民我向新皇陛下表达感谢。”李云霄这时早已登基成了南国的皇帝,原来高高在上的九千岁成了至高无上的皇帝,不过对秦玉而言,这没什么区别。
“草民只想在这村子里生活下去,不想再过问江湖或者朝廷的事了。”他疏离且客气地说,“季大人若没什么其他事,草民还得烧水就不作陪了。”
“秦玉。”
季律喊住提着水桶往屋里走的他。
“陛下让我转达给你,假如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季律将李云霄交代的话复述了一遍,“你的父亲有恩于陛下,当年若不是令尊出手搭救,还是乞儿的陛下恐怕得饿死街头。此番恩情,陛下一生都莫敢忘记……”
“这份恩情,陛下已经还清了。”他头也不回道,“还望陛下看在先父的面子,容许草民我过上不被打扰的日子。”
语毕,他反手关上了门。
或许是季律将他的意思传达到了,之后李云霄再也没派人来找他。
托他们的福,这几年来,他在东村过得还算安稳自在。
安稳自在……
他苦笑着转过身,走出这间没有她的竹屋,外面的雨还在下,他却不再顾忌一般缓步走入雨幕中。
东村.猎户家。
杂乱中透着烟火气的木屋里,烧得通红的炉子冒着阵阵香气。
铁柱一边拿着叉子弯腰拨弄火炉下边的炭火,一边说:“秦玉小兄弟,你怎么能淋雨呢,这大秋天的淋雨,非得风寒不可。”
“得风寒就得风寒吧。”坐在椅子上的秦玉无所谓地笑了笑,假若得病死了,对他来说都是好结局。
他不用再无望地等待,等待一个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的女人。
这种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每当夜深人静梦回,他躺在废墟上重建的屋子里,只觉得冷。
他宁可她恨他,回来向他索命,也不想再也见不到她。
见他脸色苍白不吭声,铁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秦玉小兄弟,俺大字不识更没读过书,俺也没法子劝你看开点。”
铁柱放下叉子,拿起旁边架子上的碗和勺,盛了一碗锅里热腾腾的汤:“来,喝碗羊肉汤暖暖胃。”
他看了一眼羊肉汤,忽地问道:“铁柱哥,你有酒吗?”
他不喝酒。
因为他厌恶醉酒后的失控,他喜欢所有事所有人都在掌控中,包括他自己。
可此时此刻他只想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