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虽如此说,衍儿却心中不安,唯恐师姐觉着我有事瞒你……”灵衍说着说着,语气竟哽咽起来,倒让江灵殊又是心疼,又是羞惭。
她立时蹲下身子,见灵衍眸中已似凝了一汪水,叹息着捧了她的脸道:“傻丫头,想这么多又是做什么?我从未这么觉得,只不过时时好奇罢了。你从前如何,究竟也是无关紧要的,我只需知道,你如今是我师妹,这便足矣了。”
灵衍望着她许久,点了点头,豆大的泪珠扑簌而下,江灵殊忙用自己的软帕为她轻轻拭去,不住安慰道:“乖,别哭了,这冬日里,泪若一直凝在脸上可是难受得很。唉,原是我不好,一路自己胡乱想着,竟忘了同你说话。”
“师姐别怪自己……只要你不与衍儿生分,我心里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灵衍抽噎着说道。
“你放一万个心,就算……就算与师父生分了都不会与你生分的!”江灵殊紧张地左右瞧了瞧,确定四下无人,这才掩嘴将最后一句话小声说了出来。
灵衍见她这般举止,瞬时破涕为笑,二人都松了口气,牵了手继续走着,彼此都觉似乎比先前更要亲密上几分。
接下来近乎一月的时间内,江灵殊与灵衍每日都照常晨起先去拜见师父晨星,再去奉雪台一同练功习武。灵衍学得极快,晨星与江灵殊教得也是省心省力,只待刀成,便可开始修习刀法。
这一日,她俩刚从凤鸣殿走出来便遇上云罗低着头不知在寻些什么。江灵殊便笑问道:“云罗师叔今日起得这么早,该不会是昨天夜里埋了只叫花鸡在此,特地来寻吧?”
云罗哼了一声道:“我不过是落了只镯子在雪地里,便这样取笑我。哎,原想告诉你们些衍儿的刀的消息,现在看来却是不必了。”
此话一出,她二人忙拉着云罗的手撒娇告饶,云罗得意笑道:“阿姐虽也不许我烦她,不过我昨日去剑炉看时,也觉着那刀已然大成了。因为阿姐一直念叨着淬火的事,既已到了这一步,可不就是快好了么?”
“淬火?既如此,我这便去收些花叶上干净的雪来。”江灵殊说着便要离去。
“哎——”云罗拉住她道,“这个我也对阿姐说了,可她说雪水性柔,适你的剑,却不宜她的刀,须得爽烈之水方可。”
“爽烈之水……”江灵殊和灵衍俱陷入沉思之中,虽不十分明白这水为何还要如此讲究,但也隐约懂得些。
“可这时节,连澜江都水静波平的,其余溪流湖泊也差不多都冻住了,又该去哪儿找什么爽烈之水呢……”江灵殊苦苦思索着,忽然想到一处,话也不说便奔了出去,灵衍也立刻跟在后头,云罗看着二人跑远,点点头自语道:“到底还是她们年轻人主意多。”
“师姐怎地突然跑这么快,”灵衍跟江灵殊一路跑着,终于在一处东侧向外延伸的观景台前停下,“可是想到了什么?”
“你听——”江灵殊闭上眼,微微笑着。
灵衍屏息细听,果闻下方似有奔流怒涛之声。
“这,这是……”她惊讶地掩嘴,难以置信。
“这处平台,叫作凤凰祈雨台,传说自仙人祈雨成功后,祈雨台下方的石壁上便多了一条飞瀑,名曰‘龙吟’,四季奔鸣不休。你说,这不就是我们要找的爽烈之水么?”
灵衍听了,心中惊喜:“师姐好生聪明,只是不知这水要如何取得?”
江灵殊沉吟道:“山腰间倒是有路可通,只是单凭你我,恐要来回跑个许多趟。”
灵衍摇摇头:“我不怕累。”
“那好,我们回了师父就去吧。”
晨星听了她们的话,笑了笑不置可否,半晌才道:“单凭你们两个,提着那小木桶,怕是从山腰到山顶来回跑到晚上腿折手断都未必打得完淬火所需水量。我自会多派些人与你们一道去,保管一个来回便够了。”
“弟子多谢师父!”她二人欣喜不已,一刻不停往山腰而去。
山间本就树木成荫,越近瀑布的地方便越是湿滑阴冷,一行人虽穿得不少,却也觉得通体寒凉。
待走到地方,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下手。原来这龙吟瀑布于山腰间积了一汪寒潭,再往下的瀑流便是由那寒潭所出,虽所出同源,到底不比那上方的水来得凌烈奔放。可若要取上方瀑流,便需越过这寒潭,寻常人谁能受得了。
“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取水就是。”江灵殊道,“不过水上漂而已,这点子事我还做得来。”
“师姐!我与你一起。”灵衍急道。
江灵殊笑着抚了抚她的脸颊,但觉冰凉依旧,笑着摇头道:“你本就体寒,切不可离这寒潭过近触了冰凉水气。况且,若不以云台心法运气,一般轻功,可不能做到提着满水的桶回来,你还未学到,难道还要涉水不成?”
灵衍只得点头应道:“那师姐千万小心。”
江灵殊稍稍运转内力,轻轻跃起与水上飞快点过,后面一众仆婢皆赞叹不已。她亦片刻不停,站稳后便在瀑布下的岩石上举桶接起水来。只是瀑流凶且急,少不得有水珠溅在脸上,砸得生疼,亦凉如针刺。
如此十几个来回终于事成之后,饶是她多年潜心习武,也觉有些体力不支,微微有些气喘起来。灵衍心中难受,将对方手中的水桶接过:“师姐慢些走,我来提着就是。”
江灵殊微微颔首,也不推拒,显见是真的耗去了大半体力。
总算将水送至剑炉,云若听闻此水来处倒是十分满意,但随即便将众人都推了出去。灵衍紧握着江灵殊的手走在回风霞殿的路上,只觉那只手仍在微微颤抖。
“师姐,我……”
“嘘,什么都别说了。”江灵殊用力回握了她的手,“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兴许就成了。”
“嗯,好。”灵衍低了头,一路再无他话。
心中一直惦记着刀的事,她们这一夜到底也没怎么睡好,起得甚至比往日还早许多,匆匆洗漱过便一同赶往初云殿。
离剑炉还有一小段距离时,忽的四下风起,草木萧萧。刹那间,只闻一声清脆如龙吟般的刀鸣,直入肺腑,震人心神。
紧接着,一切重又归于寂静。
剑炉门开,初晨微光中,云若面色憔悴,双手捧着一把横刀缓缓走出。
见她们这么早便来等候,她疲惫一笑,轻声道:“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