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卓看见更生气了。
向尽书打了个呵欠,施施然从禹靛青身上爬下来:“你怎么总起夜,肾虚啊?”
金卓被她噎住了,挑眉道:“我肾虚不虚,你不知道?”
向尽书一脚把他踹开,钻回了帐篷。
天亮时,向征已经被送回了她身边,对昨晚的事没有任何印象,也没有任何着凉感冒的症状,她这才彻底放心。
白天很快过去,露宿的夜晚再次来临。
今晚轮到向尽书守夜,向征被放到禹靛青和安亭的帐篷里,她半躺在后座,双腿搭在方向盘上,盯着窗外出神。
不久以前,她还在另一个世界,一边跟高数、大物、各种论文报告做斗争,一边穿梭在门诊和住院病房间,数着日子打点滴、做手术。结果一眨眼,就身处异世,在荆棘丛生、怪兽遍地的大陆上疲于奔命。过往一切恍如隔世,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现在也挺好的,起码身体健康,能跑能跳,还能上阵杀敌呢。
说起来,这才几天啊,以前的事情好像都记不太清了呢……
车窗外,一边是鬼影幢幢的参天密林,一面是一望无际的荒原。走了一整天,终于出了这片森林,再往前开一天,就能到杉城了。
到了杉城,她得先带向征吃顿饱饭。他不怎么吃肉,只喜欢喝营养液和蔬菜汁,真是天生的虫族人。长相、精神力、饮食习惯……这崽子浑身没一点像她,但就是莫名地跟她最亲。
哦不对,有一点像她,劲大。
说起蔬菜汁,好像虫族都是植食性种族,只有无法变成人形的低等虫族才会吃些昆虫和动物。怪不得禹靛青身上一股若隐若现的草香,真好闻。
正想着,密林深处惊起一群飞鸟。
向尽书一个激灵,果断翻身下车。正碰上禹靛青从帐篷里出来,面色肃然道:“有巨兽。”
众人很快被挨个叫醒,迅速熄了灯,把帐篷扔上了车。
惊鸟成群,从他们头顶掠过,幽深的黑暗中,似乎有啼哭一般的声音阵阵袭来,啼声凄冽高亢,一声高过一声。金卓把手/枪扔给向尽书,掏出后座的炮筒,架在车后的窗口上。
韩浪、方明和金卓坐在最后排,安亭开车。向尽书深深看了禹靛青一眼,抬脚上了副驾驶:“看好孩子。”
禹靛青郑重地点点头,抱着向征坐到中间。
车子飞快启动,伴随着树木轰然倾倒的巨响,哀啼的巨兽终于露面了。
是人面猿。
向尽书从后视镜里看到它的模样,差点被恶心得吐了。一张巨大的人脸悬浮在半空,脸皮布满褶皱,像是一层没有表情的破布,被风吹得呼啦啦直抖。随着它的跑动,她才渐渐看清,那张脸下还有身体和四肢,只不过身体很小,没有脖子,四肢又特别长,奔跑起来仿佛一个长了腿的鼓。
“妈的,太快了!”金卓低骂一声。
的确,车子已经开到了最快,但后视镜中的人面猿却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逼近。
韩浪低头闻了闻,恍然大悟:“咱们晚上吃肉了,肯定是被肉味引来的。”
向尽书惊讶道:“鼻子也太灵了吧?”
“人面猿嗅觉最灵敏,跑得也快。”韩浪解释道。
“该,让你馋!”金卓瞪了他一眼。
“我的错,我的错。”韩浪苦着脸,“谁知道这么巧啊!”
人面猿不是早该去西边过冬了嘛!
方明摇下车窗,跃过禹靛青冲向尽书道:“向姐,朝腿打,打眼睛没用。”
向尽书颔首,也放下了车窗。
人面猿四肢修长,奔跑时快到只剩下残影,短短几分钟,它就把距离缩短了好几百米。眼瞅着越来越近,距离他们只有不到一百米时,它忽的刹住脚步,蹲了下来。
金卓面色一沉,“轰——”,一炮发了出去。
然而动作还是慢了。人面猿后腿骤然发力,一个纵身飞扑过来,四肢刚一触到车厢,就八爪鱼似的疯狂缠了上来。
哐当——
车头狠狠铲入地面,安亭猛踩刹车,“吱嘎”一声,车尾被腾空甩起,绕着车头转了一圈,“咣”的一声砸在地上。
“噭——”人面猿嘶吼一声,挥舞双手拼命晃动车身。
“开枪,开枪!”韩浪边射出绳钩缠住它,边喊道,“嘿!爷爷在这儿呢!来吃我啊!”
金卓不忘跟他斗嘴:“谁稀得吃你,后备箱有肉!”
“坐稳了!”
安亭猛打方向盘,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车子飞快地原地打转,卷起一圈沙尘暴。
跑不掉,那就把它甩掉。
“靠!”韩浪晃着脑袋,“我要吐了……”
金卓也面色发白,不过仍咬牙坚持,按下了开关。
“轰——”
一炮射出,人面猿身体腾空,轻而易举地夺过了攻击。
又一炮射出,仍然没有击中。人面猿非但没有受伤,反而顺势爬到车顶,扒得更紧了。
伤敌为零,自损八百。
此计不通,安亭立刻改换路线,全速向前疾驰。
一只黑乎乎的爪子“啪”地扣住窗顶,向尽书看准时机,瞬间开枪。
“砰砰砰——”
两枪打在副驾驶的窗顶,一枪射穿爪心,鲜血“噗嗤”一下喷了她满脸。
人面猿彻底被激怒了,尖叫一声,竟然只靠两只后腿和身体的重量固定自己,受伤的那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不要命地砸向车窗。
哐,哐,哐——
每一拳都用了全力,很快,左车窗便碎成了蛛网。
金卓忽的大叫一声:“草,我说呢!背上还有一个!”
如果不是人面猿刚好露出后背,他们根本看不清那上面还趴着一个小猿。普天下的母亲都一样,穷途末路的母猿,为了给孩子一口吃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最后一拳落下,车窗“咔嚓”一声碎成片。
那只巨大的黑爪疯了似的伸进车内,而车窗旁——
向尽书面色一凛,没有任何犹豫,身体瞬间弹出,紧紧抱住了禹靛青。
“唔……”
一声痛呼和着血咽下。肩膀被紧紧攥住,传来骨头碎裂的声响。她眼前一黑,凭本能扣下扳机。
砰——
肩上的力道倏然消失,人面猿嚎叫一声,暂停了攻势。
禹靛青坐在向尽书斜后方,早在人面猿出现的时候,他就把向征紧紧抱在了怀里。他没有想到人面猿竟然如此疯狂,更没想到在车窗击碎的瞬间,向尽书竟然转身飞扑,毫不迟疑地护住了他。
就像是本能,就像是肌肉记忆,就像是天性使然。
脑袋被紧紧按在她肩头,滚烫的鲜血顺着她的脸流向颈间,流到他的脸上。按住他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鼻尖满是血液的腥臭,他看不见身后发生了什么,只能看见她肩上被血糊住的碎发。
他呆怔了一秒,眼神忽的一冷。
“嗷——呜!”
人面猿突然变了调,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紧接着“轰隆”一声,突然摔了下去。
车身猛地一轻,速度陡然加快。几人紧紧盯着在地上翻滚挣扎的巨兽,确定它再无追上的可能,才终于松了口气。
金卓眼尖,“咦”了一声:“哎你们看,那个小猴在挠大猴啊!”
韩浪趴在车窗看了一会儿:“真的哎,奇了!它疯啦?”
方明笑了一声:“还真巧。”
金卓:“神仙显灵,天助我也呀!哎,书书,你没事儿吧?”
“没事。”向尽书飞快地放开禹靛青,一屁股瘫到座椅上。
身上越来越冷,眼皮不住地打架,肩膀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我睡一会儿……”
话没说完,她就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