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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世:身死魂存(1 / 2)


冷……蚀骨的冷……

姜羡余趴在阴冷潮湿的地牢里,四肢冰冷僵硬,干哑的喉中弥漫着苦参的涩味,遍布全身的刑讯伤口血肉模糊,将白衣浸得血迹森森。

这是第几天了?

他困在地牢当中不知昼夜,已经记不清日子了。

外头好像在下雨,雨水顺着砖墙缝隙一汩汩渗入地牢,浸湿了他身下的稻草。

牢里空气越发阴冷潮湿,夹着血腥味,恶臭难闻。

他早已痛到麻木,身体越来越冷,眼皮越来越沉,意识渐渐模糊……

迷糊之间,他好像听见了父亲的声音——

“别抖。”父亲温暖的大手按在他小小的肩膀上,“马步扎够半个时辰,方可休息。”

“啊?那还有多久啊?”他仰头看向高大伟岸的父亲,自己的个子堪堪到父亲膝头。

父亲揉揉他的脑袋,温声训他:“早着呢!你哥练了一个时辰也没喊累。”

他顺着父亲的视线看过去,十岁出头的哥哥握着长刀练武,挥汗如雨,还不忘回头哄他,“小余坚持住,娘说待会给咱煮绿豆汤。”

“真的?!”

他喜得往上蹿,又被父亲按住肩头往下压,叫他别乱动。

他一边扎稳马步,一边向身旁一块练武的小男孩炫耀,“谢承我跟你说,我娘煮的绿豆汤可甜了!”

迎着温暖炙热的阳光,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记忆中,谢承是冲他笑了的。

是梦吗?

是梦吧,否则怎会这么暖……

……

“睡睡睡!当差也敢打瞌睡,简直胆大包天!”

“哎哟!寿、寿哥,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一阵刺耳的咒骂将姜羡余惊醒,他身子一抽,睁开眼睛。

预想中牵动伤口的疼痛之感却没有到来,他只觉周身轻盈,缓缓飘了起来。

怎、怎么会?

姜羡余低头看着重新站立的自己,目光错愕——他的四肢筋脉早已被挑断,怎么还能站起来?

面前还是熟悉的地牢,手腕、胳膊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血肉外翻,脚——

姜羡余终于发现了异状,他双膝以下形影模糊,身体竟是悬于空中,离地几寸!

而他脚边趴着一个伤痕累累的血人,侧脸朝向他,俊美的脸庞遍布血痕,面色青灰,了无生气——

这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模样!

他这是……魂不附体了?

“赶紧给我打起精神!若是让王爷瞧见,你们一个个都甭想瞧见明天的太阳!”

牢房外持续传来咒骂,还有几人叠声讨饶,姜羡余依稀辨认出几个看守的声音。

被看守称作“寿哥”的那人,又不耐道:“行了!把那小子提到刑房,王爷要亲自来审。”

姜羡余听见“刑房”二字便是一抖,记忆中的剧痛袭入脑海,单薄的魂影狠狠一颤。

看守闻言一顿:“还审啊?二十八刑都上两遍了,寻常人哪个受得了?可那小子愣是一问三不知,八成是真不知道,还能怎么审?”

寿哥厉声道:“闭嘴!这是你能管的事?”

看守不敢再置喙,叠声应是,朝牢房走去。

姜羡余顿时一惊,下意识飘到角落,可这牢房一览无余,压根无处可躲——

然而进来的两个看守似乎完全没有看见他,打开牢门直奔地上躺着的血人而去。

“喂!醒醒。”看守踢了踢地上的血人,但对方毫无反应。

另一个看守直接拽着那血人的后衣领将他提了起来,“喂!你小子——”

那血人青灰的脸庞露出来,两个看守顿时愣住,惊诧地看向彼此。

其中一个看守连忙摸向那血人的脖颈,触手一片冰凉,顿时一哆嗦,战战兢兢看向同伴,压低嗓子骂道:“操!凉了!”

另一名看守倒吸一口凉气,颤颤巍巍伸出食指探向那人鼻尖——

“磨磨蹭蹭做甚?还不赶紧把人带出来!”

寿哥等得不耐烦,骂骂咧咧走进来,看见两个看守的动作,脸色骤变,压着声叱问:“怎么回事?”

看守结巴道:“寿、寿哥,没、没气儿了……”

寿哥神色骤厉:“谁他娘没气儿了?”

两个看守吓得撒手跳开,指着那直挺挺跌在地上的血人,“他他他他没气儿了!”

寿哥忙奔向地上那血人,探了探鼻息,低声咒骂了一句。

姜羡余终于明白了如今的情况——

他死了。

他竟然死了?!

姜羡余不知该委屈难过,还是悲愤不甘,亦或者庆幸自己得以解脱,就这样荒唐凄惨地,屈辱不甘地——

死了。

“叫你们好好看着,怎么就没气儿了!”

寿哥气得踹向两个看守,咬牙切齿道:“给他吊命的参片莫不是你俩吞了?”

“小的哪敢啊寿哥!”

两个看守扑通跪到地上,扒着寿哥的裤腿求饶,“半个时辰前小的还给他喂了参片和温水!谁能想到兄弟们眯个眼的功夫,他就已经凉透了啊!”

“是啊是啊!”

“行了!”寿哥咬牙踢开两人,“将府里的大夫请过来,我去禀报王爷。”

“啊?”看守闻言一愣,看向地上的尸体,“寿哥,他、他这还有救啊?”

寿哥:“闭嘴!让你去就去!有救没救你说了算?”

两个看守顿悟,连滚带爬往外跑。

寿哥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苦着脸狠狠一跺脚,跟着跑出牢房。

谁知刚跑两步,就撞见了另一群人,自石阶下到地牢。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听见这道不算陌生的声音,化作鬼魂的姜羡余心中一紧,慢慢飘到牢房外头,站在昏暗的廊柱之下,望向出声之人。

只见一位左手提灯、右手拎着一把湿伞的男子,厉声训斥着寿哥等人。

“若是冲撞了主子,你们哪个有命担得起!”

此人面白无须,嗓音尖利,正是这几日审讯姜羡余的刑者之一。

姜羡余的魂魄面露惧色,忍不住缩回牢房当中,全然忘了自己如今只是一介鬼魂,不会被活人瞧见。

而台阶之下的寿哥,看见提灯男子身后之人,连忙扑上前跪地求饶:“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才这是急着回禀王爷,才失了分寸。牢里那小子……那小子怕是不好了!”

几个看守紧随其后跪了一地,噤若寒蝉。

先前开口的尖嗓男子脸色骤变,侧身向后,手中的灯笼照亮后方,隐在暗中的华服中年男子露出真容。

姜羡余的魂魄看见那人,瞳孔一缩,记忆翻涌而出——别看对方面相儒雅温和,内里却有着令胆寒的手腕。

华服男子没有说话,微微向后侧头。身后持刀的侍卫立刻三两步跳下台阶,蹿入牢房。

不过眨眼功夫,便拎着姜羡余的尸身返回,躬身道:“禀王爷,尸身僵硬,咽气至少一个时辰以上。”

跪在地上的几个看守顿时一抖,心虚地将头埋得更低。

华服男子瞥见这一幕,眸色一沉,阖上双目。

带刀侍卫立刻闪身上前,手起刀落,几个看守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已身首异处。

腥热的血溅在寿哥脸上,叫他眼前一黑。

冷风和湿气从台阶上灌下来,众人大气不敢喘,小心翼翼地望着华服男子。

片刻后,华服男子睁眼,往姜羡余的尸身瞥了一眼。

尖嗓男子见状,放轻声音,小心翼翼搭话:“爷,这尸身……?”

华服男子沉默片刻,轻轻嗤笑一声,“挂到府衙门外。”

姜羡余的魂魄闻言又是一颤,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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