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盆上挂了一面四方形的大镜子。
王淮褪去衣服,站在镜子前面,抬手把被热气蒸朦的镜子抹清,发呆。
被抹清的镜面,忽然出现一间不算昏暗的房间里,□□的少年双手被缚在背后,跪在地上,因为双肩被人压住而站不起来,背后的人穿着体面的西装,说着什么……
说什么?
“看看你这样,被人绑着都有感觉,简直是变态。”
不是的!
他不是变态…
昏暗的房间忽然变得扭曲,然后是湛蓝的天空和群山环抱,有人站在他面前。
“我知道你的性子,你就是想着躲开就好,反正有我这个做哥哥的护着你呢是不是?所以你就肆无忌惮托我下水。”
是谁?
“我不回家,你也不会做饭,就坐在床上,一直等我到死吗?那样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你就狠心让我这么伤脑筋。”
你是谁?
这个声音的主人,一定很重要。
“你想把我也逼疯吗。”
“我真后悔当你哥。”
哥哥?我有哥哥吗?
我有爸爸妈妈,我还有哥哥吗?
一幅幅画从脑海一闪而过,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掩盖住了雷声。
“请这位名叫王淮的游客听好,看着这顶写着WH的帽子,这就是叶阳的标志,千万不要跟丢了!”
是了,我有哥哥,他说他叫叶阳。
“我在呢,别怕,哥哥把咬你的小鱼都赶走。”
……
“这个世界容不下垃圾,而你却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这个声音不是叶阳的,是谁?那个拿针对他微笑的人是谁!
叶阳突然被一阵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吓醒过来,下意识伸手在床边捞人,没有。
“王淮?!”
他立刻坐起身,环顾一圈后没找到人,看到关着门的厕所,几乎滚下床的,踉跄地走过去,却绝望地发现门被反锁了,拍门着急地喊道:“王淮,怎么回事?你在干什么?什么东西碎掉了?!”
“你走开!”
厕所里又传来一阵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好像是漱口杯和牙刷。还有王淮的哭声。
“我不要……不是…拿开!呜呜呜…好疼,走开…不要过来……”
叶阳一觉还没睡足,彻底被吓了个透心凉,叫人人不应,没办法只好拿自己身体撞门!
“王淮,你往后退一点!”
里面只有传来呜咽声。
破旧旅馆的门质量好不到哪去,叶阳几下把门撞开,门一开,还没看个仔细,先被刺眼的灯光反射得眯了下眼睛。
逼仄的厕所里,发黄的瓷砖上满是红色碎片。碎片本身是无色的,之所以是红色的,是因为上面都是血。
叶阳抬头看了看洗手盆上的墙,空空如也,挂在上面的镜子不见了。
王淮抱着膝盖,蜷在洗手盆下面,坐在破碎的镜子碎片上,无意识地喊着“走开”。
叶阳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赤着双脚踏上碎片,尖锐的碎片刺入皮肤,嵌入脚底,血流出来,和上面原本的血融在一起。他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走到洗手盆前面,蹲下。
“我是哥哥。”叶阳伸手把人揽入怀中,那人颤抖得厉害,闻言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心里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是了,不会错的,是这双眼睛!
叶阳收紧双臂,紧到怀里的人被捆得无法颤抖,却轻声说:“欢迎回家,王淮。”
过去被打碎了,化成尖锐的碎片,有人走过来,拥抱住他。
回头看去,那些散在地上沾着鲜血的碎片,其实是铺路的红色玫瑰花。
.
九月开学季,新生们拉着行李,欢呼雀跃踏入校园。
年轻人总是活力四射的,满怀信心的自大、无所畏惧的无知,都不赖。
叶阳拉着个行李箱,站在旅馆前台上和老板娘说话。
老板娘噼里啪啦按着计算器,抬头说道:“好了?看起来是精神了许多,那就好,以后还要多小心。”
说完把在账本上把两个名字划掉,将押金还给叶阳。
“谢谢,再见。”叶阳礼貌地说,转身走出旅馆。
九月阳光明媚,微风徐徐。有人站在阳光下,听见脚步声,回头,冲他一笑。
叶阳拖着行李箱,看呆了。
王淮见他不动,伸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怎么了?可以走了吗?”
叶阳不知回没回过神,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习惯性地牵着,转身。王淮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松开,跟着他转身,刚要开口问,却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间住了一年的旅馆,低声说:“我们走了,再也不见。”
王淮愣了一下,也笑了起来,说:“是的,我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