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斯想见的应该是它的词曲作者,也就是吴也,孙值不知道怎么解释,是说兰斯你欣赏的是你男朋友前男友的歌?还是说你男朋友前男友的歌被另一个人唱了?
陆余舟这些年基本不关注国内音乐圈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知道这歌儿,于是随手上网查。
还没打完搜索内容,孙值便伸手盖上了他的手机屏幕,亲口告诉他:“这是林凌唱的。”
说起林凌,陆余舟就隐约猜到了,他知道林凌是袁氏的。
他以前从来不关注娱乐公司,不知道袁氏是什么样的,而了解到袁氏,是在那件事之后。
最初来美国的那段时间他的伤口难以愈合,心钝疼难忍,哪怕他刻意让自己忙起来,偶尔夜深人静睡不着的时候还是会备受折磨。
这时候他就得吃点“止疼药”。
止疼药的成分就只有他。
他去哪了,现在好不好,他签的是袁氏,袁氏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他进去的日子会不会太难过……
陆余舟饮鸩止渴地搜索着关于他的一切,偶尔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就能短暂地高兴一会儿,找不到也没所谓,这种抱着希望找寻的过程,本身就能麻痹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能挖出有关他的消息,像中彩票一样。
明明不敢听到有关他的一切,却又只能靠他来止痛。
他是刀,也是药。
后来渐渐的,他成功的将那部分记忆封存了起来,并且可以游刃有余地控制“开关”,只要关上那段记忆的门,他就可以专心的长久的投入到眼前的生活中来,不需要再去碰“止疼药”。
可是眼下,当值仔提起袁氏时,陆余舟发现所谓的控制“开关”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游刃有余,那些关于他的记忆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滚了出来,叫嚣着造他的反。
“袁氏挺不是个东西,买断别人的词曲给一个歌手,把这歌手包装成原创歌手的事不是干了一回,我寻思着林凌学长也是没办法,他跟……”孙值看一眼陆余舟,确定他没什么异常才继续说,“他跟吴也关系挺好的,开演唱会做活动一定会带他,吴也近一年发展不错,圈里人都挺看好他。”
“不过袁氏这两年不太顺,麻烦不断,我感觉好像有人整他们似的。”孙值短暂的提了一下吴也,转而进入了爽文情节,“彭程那王八蛋恶有恶报,他去年因为吸|毒贩|毒被判了七年,他爸的公司破产,因为多项经济犯罪判了无期。梁栋他爸也有麻烦,多次被人举报贪污受贿,上面正查他……”
孙值越说越爽,兰斯的翻译软件已然罢工,一个劲儿的what,what……
而陆余舟的思绪被那个名字缠住,孙值后来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见。
最初吃“止疼药”的时候,他在黑暗中疯狂地输入他的名字,可是后来,这个名字却成了禁忌,他不敢想也不敢查,甚至大脑会自动屏蔽这两个字。
兰斯载着他们开了将近两个小时,那句“他还好么”始终顶在陆余舟舌尖,可是直至回家,他也没能吐出来。
余帆知道孙值过来,特意准备了一桌中餐,可把兰斯高兴坏了,他最爱吃fish妈妈做的中餐,更爱去厨房帮忙——虽然多数时候帮倒忙,不过有他在,厨房总有欢声笑语。
陆余舟带孙值去三楼客房,趁着兰斯不在,孙值问出了心中疑问:“老陆,你妈他竟然接受了小黄毛?”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帆姐挺喜欢他的。”陆余舟一边给孙值找拖鞋毛巾什么的一边说。
孙值感觉不可思议,“这小黄毛挺能耐啊,居然把你妈拿下了,我跟你铁了这么多年还怕她呢。”
“他主要是脸皮厚,死乞白赖地讨人喜欢。”陆余舟说,“不过也幸亏有他,帆姐这几年状态一直挺好的。”
孙值:“那这么说,你俩同居了?”
“……”陆余舟终于意识到孙值好像误会了什么,“同你妹啊,他我好朋友,跟你一个性质。”
孙值:“……”
刚刚还替兰斯操心见男朋友前任呢,这会儿不得劲的就成他了,这感觉怎么说呢,跟见了情敌差不多。而且“情敌”段数比他高,不仅拿下了老铁,还拿下了老铁他妈。
这之后,孙值再看兰斯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当人面还那样,人一走就开始挑刺儿。
说他太开放了不像话,搂搂抱抱就算了,还亲陆余舟的脸!说他吃饭非要抱着只鹦鹉不像话,说他动不动就唱歌太吵了……巴拉巴拉一通,总之把小黄毛贬得一无是处。
久违的值仔式絮叨,陆余舟听得高兴,他一边逗着鹦鹉玩,边翘着腿躺在客房的沙发上不时附和两句。
“……我说老陆,你怎么养上鹦鹉了?”孙值对兰斯的吐槽告一段落,终于想起了问鹦鹉的事,“你妈不是不允许家里有动物吗?”
这鹦鹉的品种就是爱情鸟。
前年陆余舟又去巴黎比赛,特意去了那家有爱情鸟的装饰店,想再跟老板商量一下,高价买下那对爱情鸟。
上次他想买,老板说不卖,当时陆余舟非常失望。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品种的鸟随处可见,可他就是想要那一对,像是一种执念。
然而再去时,那对鸟已经被老板送人了。
陆余舟因此失落了好久,就好像永久的丢失了珍贵的东西一样。
后来他一直放不下爱情鸟的情结,便请兰斯帮他找到卖这种鸟的地方,买了一只差不多的带回家。余帆不喜欢家里养宠物,他却执意养了,大概是看他特别喜欢,余帆后来也就默许了,并且因为兰斯常常逗它说话,余帆渐渐也开始喜欢这只小家伙。
陆余舟一度因此欣喜不已,帆姐一直在接受心理干预治疗,这代表她有了进步。她以前根本不允许他“玩物丧志”,总是排斥他喜欢的东西,甚至是朋友,现在不但接受了兰斯还接受了鹦鹉。
“她现在好了许多。”陆余舟只是这样解释。
“那……”孙值犹豫着问道:“这是不是代表……”
他想问是不是代表你跟吴也还有希望,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现在说这个没有意义。
陆余舟脸上轻松的笑意渐渐变成一种维持,孙值看着他这个样子,终于反应过来,机场中他不对劲儿在哪。
这家伙哪里是重获新生,分明是烂黄瓜刷新漆,看似光鲜亮丽开朗成熟的皮下,藏着一堆旧伤痕。
那段过去还血淋淋地躺在他心口,没能在时间长河中愈合,那里面的人和事全部被他粗暴地封存起来,那封印也就最多一张纸厚。当别人跟他忆往昔的时候,他伸手就能戳破封印,拎一些相关的,依旧新鲜的往事出来跟别人聊,故作遥远,其实还近在眼前。
“你想多了值仔,我跟他……问题不在这。”好一会儿后,陆余舟才笑着说。
你看,连人家的名字也不敢提。
孙值心里直叹气,从这句话之后,他再也没当着陆余舟提过吴也这个人。
读博第三年的时候,陆余舟在一个规格十分高的国际大赛中拿了一等奖,并且受一个著名钢琴家的邀请,参加了他的演奏会,这之后,他在圈内开始小有名气。
随之而来的就是各种演出机会,还有不菲的收入,等到他完成博士学业后,他已经成了一名相对成熟的职业钢琴家,并且能够承担他跟帆姐在国外的一切开销,甚至他爸现在退休都没问题,他完全可以养家。
经济独立意味着一个人在家庭乃至社会中有了话语权,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他渐渐成了家里拿主意的人。大事小情的不需要请示爸妈,他能办的就给办了。跟帆姐沟通不需要请他爸出马,陆总安排客户来美国,他一手包办得明明白白,特给他爸长脸。
想姥姥姥爷了,想尾哥了,他随时都能买几张机票安排他们飞过来。
以前他不敢在尾哥跟家庭矛盾这件事上多嘴,现在他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他们之间的问题,并且成效显著。
这年五月份,国内有一场挺重要的演奏会需要陆余舟回去一趟,家里没人陪帆姐,他便给姥姥姥爷定了机票,叫他们飞过来住段时间。
临走之前,陆余舟跟王玉要老家的钥匙,王玉好奇他做什么,“你在家里有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早说,我们给你带过来多好啊。”
“不是拿东西。”陆余舟没说实话,“是兰斯想去咱老家看看,领他回去玩两天。”
“你早说啊,冰箱里什么吃的都没了。”王玉嗔怪地把钥匙拍在他手里,“外国友人去咱家做客,啥也没有多不好意啊。”
陆余舟抱着姥姥笑,“没事,兰斯自己人,我们去了现买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好多年没回国了,去飞机场的路上陆余舟忽然生出些许近乡情怯的愁绪,他一路沉默寡言,兰斯不停地抗议。
“fish!我跟你说话呢!”
陆余舟看向他:“你说什么了?”
“我说我十分想见‘零’!”兰斯去中国的最大愿望就是见《爱的模样》的演唱者,也就是林凌。
“我知道你是个零。”陆余舟日常开他的玩笑。
“哦亲爱的,我知道你是个处男,还没体会过这样的乐趣。”兰斯日常斗嘴,“但我说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他哼了两句旋律,“就是这个作者。”
久违的熟悉旋律,乍然听来恍若隔世。
陆余舟的视线转向车外,看着天边橙红的夕阳,不知怎么想起了那天火车上的朝阳,肩膀上清浅温热的呼吸,还有他腿上小本本里的歌词。
电脑里至今还存着当年他在想当然里唱这首歌的视频,不过这么多年,陆余舟却没有勇气翻出来看一看。那是他们俩的歌,他深深地记得每一段旋律每一句歌词,却不敢放出来回味。
尾哥说人生十年是一个坎,迈一次坎你就会看淡很多,也就接受很多,迈着迈着,过去就那样过去了。
陆余舟不知道自己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坦然面对一段过去,反正第一个十年他失败了。
长途漫漫,陆余舟提不起情绪跟兰斯聊天,便戴着眼罩补眠,迷迷糊糊的时候耳朵里塞进一只耳机来,两句熟悉的歌词惊了他的梦。
归时我满身疲惫
去时我心向阳光
你和晨光一同升起
你们都是爱的模样
……
兰斯不知道从哪找来的原版,就是早年在网上流传的原唱音频,音质有点粗制滥造,就像那段未经打磨的少年时光。
熟悉的旋律,午夜梦回里常常出现的声音,一句句刮在心口,惊起了一地沉灰。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抱歉,不知道为啥这段写得异常艰难。
下章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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