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萧氏,乃盘踞了数朝的大家族,其内子孙枝繁叶茂,分支不胜其数。
也正因为此,衍生了许多派系。
如萧四郎,因颇得萧公青眼,本身能力又强,得了不少分支的支持。
萧五郎则是因为嫡子身份,虽归来的晚,但还是得了不少思想传统的分支支持。
而今这匆匆赶来的壮汉,便是支持萧五郎的一分支派系。
“五郎,快些去恒府上吧,总不能白让四郎再抢了功劳。”他激动道。
身为当事人的萧谨生眉头蹙了蹙,思附了片刻,不仅没有摔袖前去,反而从容的坐了下来。
“五郎。”壮汉愣了,“难道这功劳你不要了吗?”
萧谨生端起尚温热的茶杯,浅浅饮了一个口,淡淡道,“不用着急。”
“定功劳的人是恒公,谁占了多少功劳,恒公心里自然清楚。阿爷的一句话能让恒公较量片刻,却不会因为他寒了两族人的心。”
壮汉呆愣片刻,方才明白过来。
说不得这会子人家功劳都定好了,再过去也无济于事,反倒是气急败坏失了下乘。如萧谨生这般镇定自若的养伤,才有大将风范。
更何况,孰是孰非众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倘若恒公偏心,众人便是不说,心底也会多虑——这以后自己打了功劳,会不会也被偏给别人。
“还是五郎想的透彻。”
壮汉拱了拱手,“我这就去同兄弟们说一声,免得他们急躁。”
便匆匆离去。
剩下魏二娘冷着张脸,坐在了萧谨生身边。
“怎么?”萧谨生扬起一丝笑意,“我这还没生气,你怎么先闹上脾气了。”
“我不是闹脾气。”
魏二娘压低声音,“我是替你觉得难受,明明这功劳是你一身伤换来的,那萧四郎凭什么动动嘴皮子就想抢走。”
还有那萧公也是偏心,只是她却不能说长辈的不是。
“大概是觉得,这萧氏无人为我出头吧。”
萧谨生凉薄的笑了笑,“从前还有个阿公说句公道话,如今阿公病了,萧公就想一手遮天。”
他也不是个圣人,亲生父亲如此偏心,谁的心都会寒凉。
而今,他甚至不想称他为阿爷,只冷淡的称之为“萧公”。
魏二娘心底愤懑,又怕再说下去会搅的萧谨生心底不愉,索性揽住他臂膀,静静地给他些许安慰。
屋内又陷入了短暂的静谧。
之所以说短暂,是因为不过半个时辰,又来了人。
只是这次不是萧氏的人,而是魏二娘的丫鬟,柳意。
“女郎,女郎。”柳意隔着门轻声喊,“你快出来罢,魏公又来了。”
打从见到魏二娘起,魏公就一直想找她好好地问话。
奈何魏二娘称病不起,无论谁来,一应躺在床上。
萧夫人也没有办法,她素有贤名,在萧氏众人眼里,她对萧谨生这个嫡继子也是十分宽厚的。
没道理到了魏二娘这里就苛刻了。
相反,为了让众人明白她的好,她不得不派人挡住魏公,免得他扰了“养病中”的魏二娘。
截止到今日,魏公一共来了九次。
今天是第十趟。
魏公心里也苦啊。
要不是家里的银钱被花了个精光,这几日他几乎要吃不上饭了,他才不想一次次的上这萧家的门呢。
每次被客客气气的接待,然后客客气气的送出去,表面看不差,实则萧氏所有的人,包括那丫鬟都十分轻蔑。
大约是把他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魏公心里越苦闷,遭的白眼越多,心底对魏二娘也就越愤恨。
这次,他是狠了心过来的,打算要大闹萧府。
只要魏二娘不出来,他就坐在这里不走了。
结果才在厅内坐了不过一刻钟的时间,那不孝女就出现了。
跟着她的,除了那三个丫鬟,还有一个裹着纱布的郎君。
魏公认得萧谨生,就在颍川王府宴上,他是颍川王的座上客,也是……萧氏的郎君。
魏公心底一沉,原本不客气的态度就收敛了起来。
他望了望魏二娘,低声道,“你那病,可算是好了?”
“让阿爷费心了。”
魏二娘笑了笑,坐在他对面,“许久不见,阿爷来找我,可有什么事?”
“你一个女郎家,不跟着阿爷居住,却住在陌生郎君家里,怎么说的过去。”
萧公正颜道,“这样罢,你拿上包裹物什,跟我回去,家里给你留了屋子。”
“家里?”
魏二娘挑了挑眉,“颍川的魏府吗?那里岂止有我的屋子,还有我的院子呢。”
魏公一噎,面色变换了几许,咬牙道,“颍川也是要回的,只是那边还有些乱,回去不大好,咱们先在这兰陵居上一阵,待到合适时候,自是要回颍川的。”
那里不仅有魏府,还有祖上积攒的财产,家具,物什,都是这些年一点点置办下的,当然是不能丢。
“回颍川?”魏二娘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阿爷,颍川,还回得去吗?”
“嬢嬢的坟,你知道在哪儿吗?魏家的主母都没了,回去做什么?难道要这个女人做魏家的主母吗?”
她伸出手,猛地指向那站在魏公身旁的外室。
“你……你……”魏公说不过她,气的直喘。
外室在旁为他捋着胸口,又遮遮掩掩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老爷,要东西,地契,地契啊。”
魏公醒过神,不再说些有的没的,直言道,“当年你阿婆留给你的东西,你可都带在身边?”
“什么东西?阿婆没有为我留东西。”
魏二娘先是一愣,转瞬想起阿婆的确是为她留了一个小匣子,只是她心底怨念阿婆,所以丢在箱笼里,一直不曾动过。
只是,面对魏公,又是另一种说辞了。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呢?”
魏公急了,“你去好好寻一寻,一定会有的。当时只有你从兰陵回来了,不在你手里在谁手里。”
“我说不在就不在。”
魏二娘冷着脸站了起来,“我有些身体不适,阿爷请回吧。”
“你这孽女。”
魏公气的跺脚,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恨不得要搧上一耳光过去。
只是瞥见萧谨生,他又生生的顿在原地,恨道,“你既不愿给我,那就随我回家去,没道理你一个女郎住在别姓府上,你不要名节我还要呢,走,随我走,随我回去。”
魏公最初也只是想要来地契罢了。
还是有人点拨了一下才明白,这是他亲女,只肖用名声做压头,就一定能逼得这女郎回家。
等到了庄子里,她还能再仗势欺人?再耍无赖?
治不服帖她!
只是,倘若魏二娘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性子,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尤其是如今,因为魏夫人的死,魏二娘早恨上了魏公。
听得他说什么名声,说什么别姓,她才不在乎,冷笑两声,便转身离去。
魏公大急,想要起身拽人,却被萧氏丫鬟家丁齐齐挡住步伐。
他无奈,只得呵斥怒骂。
魏二娘耳充闻不问,将他声音抛却脑后。
只是将将转弯时,她猛地听到那十岁小郎君大声道,“这个阿姐好生的坏,比不得大姐姐,我讨厌她。”
大姐姐……
魏二娘一直回到了院子里,心都还揪的难受。
那小郎君的大姐姐,还能是谁?
可那个人,分明已经咽气了。
魏二娘到现在还记得,她憋成青紫色的脸,以及陡然落地的手。
突然,她开始恼恨,自己为什么不检查一下她是否还有鼻息,或者干脆再补上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