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四郎这几日十分惬意。
恒氏为他只得了一半功劳不平,但他自己却清楚知道,拿下颍川这场战役中,他不过是上嘴唇碰了下嘴唇,说两句话罢了。
真正流血流汗的都是萧五郎。
不过,谁让萧公偏他呢。
不,不对,确切说,是萧公并不喜萧五郎,亦不想让他接手萧氏家主之位。
也许用讨厌来形容一个阿爷对亲生子的态度,有些不太准确。
但萧公肯定是不喜欢萧五郎的。
萧四郎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明白,萧公越是不喜欢萧五郎,就代表他的机会越大。
至于萧七郎,虽是嫡子,奈何年纪太小,如今也不过十二三岁。
待他长大成人,萧四郎的根基早就稳了。
到时候,说不得嫡母都得看他脸色行事。
想想,就是畅快。
不枉他百般算计着,甚至用了较下作的手段,娶了恒氏为妻。
一个得力的岳家,太重要,太重要了。
不过这恒氏千好万好,就是个脾气太差。
偏偏为了恒氏一族的支持,萧四郎还得哄着讨好着。
时间一长,难免厌倦。
如前几日颁布颍川功劳一事,明眼人都知道萧四郎占了大便宜。
偏恒氏不乐意,又是念叨又是发脾气,有时候连他都埋怨上了,怨他不争气,怨他没能耐冲进城里杀了那大将。
怨他没本事拿了全部功劳。
萧四郎听的耳朵磨出茧子,下意识的便想躲着。
他已经打算好了,即使下了工,也不立即回府。
他要去小美人那里呆着,既清静,又有温香软玉,傻子才回去陪怨妇呢。
这么想着,他便是处理着公事,嘴角也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便在此时,忽的传来一阵喧嚷。
萧四郎蹙了蹙眉头,对着外头喊道,“出什么事情了?喧闹些什么。”
“四郎,四郎。”
有心腹冲过来,满脸惊慌,“四郎,出事了,快,你快躲一躲,出事了。”
萧四郎满眼疑虑,他能出什么事?
这兰陵城里,能越过他的也就只有恒氏几个嫡系,和萧公了。
难不成,这些人来找他麻烦?
他握着笔没有动弹,就是萧五郎来找他算账,他也不怕。
无他,只因这里处处都是人,还有许多恒萧两族嫡系。
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动手。
他一脸无谓,目光刚凝回桌上,就听得屋门被人踹开。
紧接着,一个令他头皮发麻的声音,哭嚎着响起,“萧四郎,你给我出来!”
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迅速的扑了过来,一抬胳膊,便是清脆的一巴掌。
萧四郎被打懵了。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这么教训过他。
打人不打脸,这是耻辱啊。
他下意识的伸手,推搡了一把。
那女子跌倒在地,哭嚎声愈发凄厉,“萧四郎,你敢打我?我要告诉阿兄,我要告诉阿爷。”
她似发了狠一般,抓起桌上的物什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期间指甲也无可避免的抓到了萧四郎的脸上。
疼,是真的疼。
但最关键的,还是周围一群群目瞪口呆的人。
萧四郎在经过短暂的发懵之后,总算是找回了神智。
他不知道恒氏发了什么疯突然找过来,但他知道,自己低声下气的样子,一定不能被周围人看到。
“出去,都出去。”
他拍着桌子大吼。
往日威严的话语,因为一个撒泼的女人,和他脸上凌乱的血痕,显得有些滑稽。
好在心腹们十分懂事,半推搡半威胁着,总算是将人给清了个干净。
屋内空旷了下来,女子抽泣的声音便十分明显。
萧四郎头皮发麻。
经过这一闹腾,他这些时日积攒下来的威严,怕是付之一炬了。
他眯起眼睛看向恒氏,有不满,有恼恨。
然而当恒氏抬起头看过来时,他还是不得不堆出浅浅的笑意。
“阿敏,怎么了?”
他轻声问。
恒氏心底的委屈骤然被放大,哭的愈发大声。
“混蛋,萧四郎,你是个混蛋,你不是人,你不是东西,你是混蛋。”
萧四郎心底一个咯噔。
他不是傻子,相反,他十分精明。
恒氏平日里纵是发火,也不过是半撒娇半嗔怒,何曾如今日这般,又是打又是骂,一副恼恨入骨的模样。
难道是……小美人被发现了?
他心底一惊,连忙扶起恒氏,低声道,“阿敏,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恒氏放声大哭,“你的心腹我都瞧见了,你还说是误会,难道非得我捉奸在床你才承认?萧四郎,我要告诉阿兄,我要让你不得好死。”
“阿敏。”
萧四郎忍着心中恼火,压低声音道,“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在外头置外室,这事儿都板上钉钉了,你还想狡辩不成?”
恒氏恨恨的盯着他,“萧四郎,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为你争地位,为你争功劳,我的嫁妆给你添补了多少,你在外头请客吃饭,不都是我铺子里产的息。真靠着你那庶子的身份,和你那多年无宠的阿姨,你能过得如此潇洒?”
如果说先头恒氏的大闹让他感到愤怒,那么此时此刻,萧四郎心头的感受便是羞耻。
是了,他只是一届庶子,阿姨也多年无宠。
萧氏子弟的身份仅仅能让他有吃有穿,平平安安。却不能让他大手大脚,大肆打点。更不能让他收拢心腹,甚至拿钱买命。
他目前所用的钱财,均是恒氏带给他的。
他心底清楚,他也是感激恒氏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恒氏可以用这个拿捏他,甚至嘲笑他。
那些讥讽的话,像刀子在他的心头割开一道道伤痕。
现在也许不明显,但经年以后,都会裂成峡谷大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