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侍女走的很快,黎九快步跟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见她们的裙摆在树影之间一闪,就再也寻不见了。
看身形和仪态,不像是这府里低眉顺眼惯了的下人。
她站在巷子外琢磨了两秒,扭头朝她们走来的方向望去。
如今黎见住着的正殿掩映在远处层层的青杨里,几乎只能看到一个顶。
干枯的荷花池隔在正殿与百姹楼之间,池中被大火烧焦的痕迹已经被重新引入的活水灌满,几条刚刚放入的锦鲤在池中孤零零地游动着,却是没了之前的满池绿荷。
想必府里的人们,也不敢再往黎江的院子外种什么江南的荷花了吧。黎九幽幽地想着,穆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刚刚看到那两个侍女后那种突如其来的违和感再次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疾步走了过去,脑中忽然响起了之前黎铛院子里,那个小侍女说的话语来。
黎江他这几天一直在喊着那句话…
“烧死那些江都人”。
黎九在池边停住,转过头去。
晚春之下,落满尘埃的听春院墙头枯枝蔓延,像是一块隔断在时空之外的荒野。
院里有几个侍女在扫着地,扬起的尘埃扑到了她们的脸上,灰蒙蒙的一片。
一个系了浅红腰带,提着漆木饭盒的年轻侍女从院子深处匆匆走了出来,路过前庭时,被扫地的一个稍微年长一点的侍女猛地推了一下,摔在了地上。
她手里的饭盒立刻飞了出去,在不远处的地上摔裂,里面的碟勺碗筷全都落了出来。
“让你偷拿主子的东西!”推她的那个女子趾高气扬地叉着腰,不屑地开口“怎么样,这几日去暗室里送饭的滋味好受不?”
周围都是一阵吃吃的笑。那个被推搡在地上的侍女惊慌失措地看着她们,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着,破了的膝盖上被刚刚渗出的血浸红一片。
“跑?”对方仍不肯罢休,一脚踢开在地上碎成几片,几乎没怎么动过的瓷碗来,朝她逼近。
“住手!”黎九原本一直盯着那地上的残羹剩饭出神,眼见事情要闹大,连忙走了进去朝她们喝道。
“你们怎么回事?”
“九殿下!”
“参见九殿下。”
那几个侍女见一身轻袍短领的黎九冷着个脸,靠在院门口扶着短鞭,连忙皆数下跪,朝她拜道。
“回殿下,这位姐妹不懂事,之前拿了院子里的瓷器出去倒卖,我们正在教训她呢。”那个领头的侍女见势不妙,连忙朝她解释。
“丢去刑事处先打三十大板,然后让她滚去杂务房。”黎九从那个尚在地上哭哭啼啼的侍女面前头也不回地走过,停在了她打翻的漆木饭盒旁。
她眼梢一抖抽出鞭子,勾了勾地上的瓷碗残片,皱了眉,语气却依然是轻飘飘的。
“我觉得那边的吴哥最近没了惊风挑事有点清闲,需要一个松松骨头的对象。”
余下跪着的侍女们听了皆是一喜,心说这新来的不长眼,遇见谁不好,居然碰到九殿下发飙。
这下可是恶有恶报了。
“殿下…九殿下!”那个侍女吓得半死,哆哆嗦嗦地爬过来,一把抱住了黎九的小腿,努力地扬起那张苍白的脸朝她谄媚地笑。
“您,求求您别责罚奴婢…我不想当卑贱的下人…求您…”
“哦?那你现在当的,就不是下人?”
黎九蹲在地上继续清理着那些剩饭,脸色却愈是深沉,满不在乎地回应着,“我放了你倒也可以…只是你又有什么可以报答我的?”
“…奴婢也是北凉大族出身!”
她听见这话瞬间恢复了神色,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狂喜着抬起了身子,“我们林家,之前一直掌管着城中的伤药贩售,只是七八年前被那群从新商道来的,该死的外地商贩给抢了货源…不然如今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那好,既然你是医商出身。”
黎九甜甜地笑了,放下鞭子从清理好的饭菜里似乎挑出了什么东西,然后看了一眼周围依然跪着,却已经显露出愤懑的侍女们,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脸。
接着忽然摊开手心,语气冷了下去。
“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少女白净的掌心上静静地放着几个虽然已经破碎,但仍然能看出形状的棕紫色瓶卵形外壳,里面还隐隐可见淡黄的突起小点。
“…啊!”
那个侍女顿时吓得一把松开她的大腿,连连后退几步跪在地上磕着头,哆哆嗦嗦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