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他突然轻轻地说道。
“对了,我忽然忘记问你一件事。”
满头白发的老谋士忽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他站在了雨里,无光的瞳孔浑浊而安静,“你刚刚在那杯酒里下的药,发作起来应该不太痛吧?”
“不痛的。”
萧世离沉静地继续看着他开口,“巫师手里的那种毒药,发作起来就像是昏昏沉沉的幻境,很快就会结束。”
“哈哈哈哈…那就好,看来今晚老夫可以好好的睡一觉了!”
他又大笑了起来,仰着头睁大双眼,似乎想要努力地看清落下的雨滴,喃喃道,“萧公子,你说所有挡你路的人都不会放过,这样很好。
不用后悔杀了我,决定替你治腿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逃不过一死了。曾经的谋士刺瞎自己逃了那么久,总该在最后一刻,去给早就死去的逆贼同伴们留下什么。
想来也是颇为解气…我这种快要入土的老废物虽然没能亲眼看见当年扬州城豪杰们的末路,但能够见证真正的野火在北凉的雪原与草场上点燃,也算是不枉被其烧死的命运了。
就这么站在这里听着,今夜确实是很适合杀人的雨啊…”
“屈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他忽然问道,“谢谢你今天晚上陪我聊了很多,这或许是你最后跟人说话的机会了。”
“哈哈…那就告诉那个北凉的小丫头片子,老夫才不是秃顶掉牙的西北大萝卜干!”
他狂妄地笑着拨动了被雨水浸湿的琴弦,“告诉她,老夫就要倒骑着毛驴去江湖上行骗了!让她在扬州沿街骑马揍人的时候,千万别踢了我在街边辛苦挂了的招牌!”
暴雨轰鸣着撞在了石阶上,古琴的铮然声在雨中响起。屈佶抬手披散了苍然一片的长发,在天地漫卷的风中肆意地高歌着,身形潦倒又飘飘然若醉仙。
“北落斜阳,何人抬泪?风吹百里陌,荒冢万人回!
君不见,刀枪海棠,落笺皆成灰,
君不见,烽火青巷,南顾社日鼓,
我生百年逐月过,未曾见得山河老…”
萧世离坐在门外的屋檐下,听着屈佶抱着琴,在雨中边弹边唱,调子越发地轻佻了起来。
“您说的对,我确实是一定要失去什么的。”
他重新替自己沏了一杯茶,坐在轮椅上看着雨幕自言自语,“只要不会是她就好。
屈先生,下辈子别跟着白盛当什么谋士了…去当个坑蒙拐骗的行脚医生吧,这样就不用帮我这种逆贼治腿了。”
——
六月,扬州城里繁花似锦,晚开的白海棠在卞唐的宫中枝头齐齐绽放。
二十四桥旁的听雨楼上有无数身着洁白羽衣的舞女齐齐甩袖,转身回眸时宛如迎鹤,楼台之上羽带迎风而飘。
“哎哎,我说主子。”听雨楼下,一身浅绿色轻衫的侍女紧紧地跟随着身前戎装短袖的清俊男子,小心翼翼地嘀咕道。
“你就这么偷偷溜进城真的好吗?按规矩,北凉九公主的车辇要过几日才到呢!”
“阿离他想要去看看城里的风景,我有什么办法?”黎九抱着她那把短刀狼吻摊了摊手,眨了眨眼又一拍流月的肩。
“走!虽然我二姐在宫里还不能见,但我们可以先去找元逐喝酒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