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像我之前提过的那位元氏嫡子,娇纵软弱,目光短浅,生在元禛那种赫赫武将手下没学到半点骨气,只会和他哥抢点小利。
弟弟他很聪明,只是有些世家子弟的小毛病…他太狂妄太骄傲了。
我当时还太小,心底满是幼年流离失所时留下的伤痕,所以以为那样很好,他生在这种家庭,理应鲜衣怒马满心傲气。
可是,后来那个男孩长大了,府里的人再也无人敢管,对我这个同是嫡系,文智才学都远朝于他的养子…也越发愤懑与肆无忌惮。
他自认输于我之后很愤怒,真的很愤怒。萧府有了世禅之后,我本就身份尴尬,又因为是宫里嫔妃生的野种,所以在府里经常被长辈下人冷落非议,更是助长了他的不满与恶意。
直到有一次,他把我从马背上推下去摔断了腿。我昏迷了很久,醒来后看着那些来来往往亲族下人们簇拥在弟弟的身边,就知道,这个地方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
“…可我听公子说话的语气,恐怕还是很挂念他们。”
惊风咳嗽了一声,开口,“咳,流月有一次顺嘴说的,是萧家的大夫人从宫里把你找了回来。
她最开始,寸步不离地在你的榻旁守了足足三个月,才将你从濒临垂死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是啊,足足三个月。”
屋檐上的雨滴落了下来,雨声低了下去。
萧世离轻声喃喃着没有抬头,“她是位很美的江南女人。灭门那天扬州下了一场大雨,我赶回萧府时息诚领着禁军已经包围了整个府邸,所有的人都被抓住了。
大夫人就站在雨地里,苍白了脸色去看那些人。
她身后是被禁军死死摁着跪地上,低下腰只剩下身躯的丈夫,脚下…就是我的弟弟。被禁军拿刀捅穿胸口,闭着眼倒在血泊中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嫡系弟弟。
我想要走过去,可我的腿断了没法起身,面前的军士拿着刀我也没办法过去。她那天让我出门,其实是想让我给那个挑食的弟弟买些水糕点的。
可我在衔首原买了糕点,在皇城上听到灭门的御诏拼命回到那里时,已经没有人需要它了。
隔着层层的禁军,大夫人她忽然朝我很浅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从弟弟胸口拔出了刀柄,转过了身去。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来,她其实一直是一个懦弱温柔的人。记得住萧家所有孩子奴仆的喜好和脾性,会照顾路边受伤的野猫野狗,甚至连我这种不受待见的养子被下人欺凌后,都会托奶娘温一碗伤药,送到房间。
‘十三女,不得语……’我听见她拖着沉重的刀,背对着我一步步走向了那些禁军,嘴里轻轻哼着幼时常常唱给孩子们听的那首摇篮曲,然后抬头,朝自己举起了刀。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军士们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纷纷拔刀怒喝着向她逼近。可我明白,她只是太绝望了,绝望到为了追随丈夫孩子们死去,举起了平日根本拿不动的刀…那首曲子她只唱给我听过一次,是在我被弟弟手下那些仆人们整整关起来折磨了三天,几乎要昏死在紧锁的杂物房时,站在窗外静静唱给我听的。
她不想让我也那么绝望,她想让我活下去。
雨打在了被我捏碎的水糕点上,可笑的是…那一刻,我居然什么也没有做。
‘…三十年,白蘋落,小舟回…’雨里大夫人她还在小声地哼着曲子,禁军们涌了上去,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听公子的话,那位大夫人对你,或许称不上是个好母亲。”惊风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但她在最后一刻,确实是想保护你的。”
“足够了,惊风。”他笑了笑。
“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心善的人,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地恨过她。如今我再次回到这里,无非就是为了那短短的三个月,和最后一首曲子罢了。
——我想要知道,萧家当年惨遭灭门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
“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要谢谢公子。”
惊风又沉默了一会儿追了上去,“如果那个时候在修罗殿的不是你和殿下,我这种如同草芥般的性命,恐怕早就要被群狼撕成碎片了。”
“那你还是谢她吧。”
他忍不住苦笑,“我当时满脑子想的,都只是不想看见九儿伤心罢了。”
——
“停一下。”萧世离突然说。
风中落下的雨急急地打在了檐上,刚刚还弱了一些的细雨此刻被骤起的风刮得七零八落,打在他的脸上生疼。
“公子小心。风里,有…什么东西。”惊风站定,把手按在了短刀上。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你们羽总回来了咳咳,,十五天真不容易啊不容易
下午六点还有一章,放存稿箱了记得刷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