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掷,阿郎树下放纸鸢。”
“第二掷,佳人花前共白首!”
...这讨厌的江都风俗。
深夜宵禁刚过,黎锦戴着个刚刚随手买的巫师鬼面路过二十四桥旁,在心底对着还在往湖里含情脉脉扔铜钱的一对年轻情侣翻了个白眼,继续赶路。
太皇太后寿宴临近,近来城中宵禁一日比一日要严,尤其是对闺中待嫁的年轻女子。
云州一别后,她在江都少说也呆了一年有余。宫中多是些华贵争宠的夫人,她一个单身到二十,在军营长大的女子天天听她们讨论绣花品茶,香粉脂膏实在脑袋痛。
是以平日里,经常偷偷溜出来玩。早就对这扬州城内大大小小的旅馆酒楼摸得一清二楚了。
过了城郊西北的保障湖再穿过两条巷子,就是一家仅在三更开放的小酒肆。她回忆着从刑部那些下属口中打听的消息,往远郊走去。
据说那家酒肆的老板,手里似乎握有城中大量不为人知的消息。许多连元逐雀网都查不到的小事,都在他这里可以问到。
不过,今晚的人有点多啊。
她下意识握了握随身带着的墨色竹伞,从巷子里一排迎面走来,正准备归家的几位醉酒壮汉间悄无声息地穿过。
竹伞的伞柄里藏着一把纤长的细刀,反手一拧即可拔出。这是她按照自己平日用刀的习惯量身定做的,用起来虽然不及马上刀利落,但街头防身还是绰绰有余。
壮汉并未在意刚刚低头路过的年轻巫师,仍旧唱着低俗的小调向前走去。
她尚未松一口气,又见有打更的盲眼老翁,提着红得吓人的灯笼在晃晃悠悠地从眼前走过,连忙掂起脚躲在一旁的屋檐下,屏住呼吸。
“哼…让那小子再跑。一会儿等弟兄们找到了,非要打断他的腿不可!”
“就是,一个新来的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就不信,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跑远!”
黎锦默然无语地看着几个提着刀,骂骂咧咧路过自己面前的巡守,缓缓伸手,擦了一把冷汗。
好险。
“…别动。”
冷厉的年轻男声自她背后低低响起,黎锦低下头,看见一把闪着寒光的断刀横在了她的脖子上,沾了血的刀刃正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握在伞柄上的手指微颤了一下,静立不语。
“你想要什么?”
她忽然故作轻松地将另一只手伸向了腰间的钱,“若是盘缠不够,我可以暂且借你。”
“女人,把伞柄松开。”
那个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像是硬压住了不稳的呼吸,“你腰间那把竹伞太重,竹节的纹路在尾部断裂。我猜里面…藏着什么不该带的东西吧?”
“哎呦不妙,这都被你发现了。”
黎锦无奈地摊了摊手举起竹伞,顺势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也后退了一步,但腿脚似乎有些不稳。她见没有制止,顿时胆大包天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被那男子架着,索性聊了起来。
“看你年纪轻轻有胳膊有腿的,干什么不好,非要当这人人喊打的盗贼,怎对得起生养的爹娘?况且近来宵禁加紧,恐怕这营生也不容易吧?”
“他们只是生…从小到大,并未养过我。”
他似乎懒得解释,一把从她手里接过了竹伞,单手拧开看了一眼,“…是把好长刀。我记得,曾经有个认识的女人,她也喜欢用长刀。
行了,我还有事要做。你走到这条巷口,把钱袋放下就可以走。
夜过三更,你又是富家女子,不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以后,还是别在深夜乱走动了。
省的到时候再被我给抓住。”
“哈哈哈…你这人倒是有趣。”
黎锦乐了,“那柄刀我送你了,权当是做个朋友。你只要告诉我,我是富家女子这件事,是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平常巫师不会在伞里带着刀,还在腰间挂那么大一个钱袋。”
他似乎很是无语,将半个身子靠在了她身上,浑身却是紧绷的,“而且我见过北凉的巫师,论神叨的能力,你跟她可差远了。”
“原来如此。”
她擦了擦握着伞柄那只手上的水迹,打算去解腰间的钱袋,“巷口到了,大家说话算话。你先把我脖子上的刀松一点,我好给你去拿银两。”
男子听了,一言不发地将断刀顶在了她的后腰,另一只手摁在对方的脖子上,极轻地呼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