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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纹身(1 / 2)


“金爷,咱们这里是三不管的地带。您瞧我,活到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还不知归哪国管,就更不用说这些没名没姓的野种了。您是西江的大人物,我不敢欺瞒您,今儿个若诓您一句,恐怕以后就甭想在道上混了。您要看中哪些小子丫头,尽管开口,小人虽是个没有归途的贩夫走卒,吃百家饭,喝地下水,经营不太磊落的买卖,但也不是无情无义的刽子手,我捡了他们,给他们吃喝,总好过将他们丢在山里喂狗,您说是吧?这些孩子倘或遇见像金爷这样的人物,哪怕倒贴,小人也要为您挑个可心的。”

八十年代的西江,山是高的,水是清的,路程漫漫,可以一路骑着骆驼翻山越岭,去眺望山的另一边水的另一头,浪漫的人互相写信,心急的家伙连夜赶路,追云逐月,自有一种天长的况味。

九丫头自幼同父母行商,习惯了睡骆驼背上,却还是第一次看到与她同龄的孩子被关在铁笼子里公然售卖,听不懂那满脸络腮胡、看不清面孔的中年人的奉承,却能看懂父亲的眼神。

连日遭逢暴雨,他们行程被耽搁许久,父亲急于回西江,不太想管闲事。九丫头拉了拉父亲的手,软语哀求:“爸爸,我想找个玩伴。”

她小时候就机灵,想要什么不直说,拐着弯儿表达,自有孩子的一套算盘,把父母攥得死死的

金南对她无有不应,自然应好,牵着她的手到笼子旁一一挑选。

金南原属意一个女孩,却见她的目光时时往另外一个男孩那里瞟,眉头一皱。不同于挑选漂亮的花草,有意思的玩具,现在是要解救一个孩子带回家精细养着,金南不能任由她,刚想同她掰扯清楚,她小手一撒,朝旁奔了过去。

那时她已是记事的年岁,姜利比她大两三岁,记忆更加完整。被关在兽笼贩卖,任是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对他而言亦是无法抹去的屈辱。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扎两条麻花辫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在离他寸步远处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觑着他,同身后高大威严的男人招手,嗡声说:“我要他。”

金南问她:“为什么?”

她似乎有点羞怯,躲到父亲背后悄声说了句什么,姜利没有听到,只是强烈地意识到她同他们是不一样的。

高高在上没有经历过人间疾苦的小姐,那样明亮,惹人注目,该如何做才能让她有和他一样肮脏的眼神,狠毒的心肠?

在这一刻,被祝秋宴扼住生门的一刻,姜利忽然后悔没有在洗手间直接撕毁她的裙子、让她见识一番何为肮脏,但他一张嘴问的却是:“那个时候你为什么选我?”

舒意低下头,小女孩的心思能有多复杂?除了想方设法让父母疼爱自己,也就是同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一起玩耍吧?

可惜往事已不可追,他没有同她回家,甚至没有领受她那份强加的恩惠。他不止杀了她的骆驼,很可能还知道她父母的真实死因,他现在不可以有事。

舒意勉强站稳了身体,同祝秋宴说:“先别杀他。”

祝秋宴颔首,将他双手缚在身后,抬手看表:“小姐,还有三分钟到站。”

由于巴雅尔初检属于伤害性死亡,未防凶手逃逸,这一路中间站不再停靠,各列车员严阵以待,直到在俄蒙边境交由警方接手。

这条路祝秋宴走过数百次,夜色再黑,也知道终点在哪儿,可面前的小姐不一样,她才刚从伊甸园毕业,初涉水深火热的世界,背负着秘密与使命砥砺前行,为着那所谓的正义。

虽然他不清楚究竟是怎样的正义,但他可以感受到她的坚守,关于那份名单一定是座个比千秋园还要茂密丰美的森林。

可她行至河中,犹火舌燎身,袭击杀戮,八面埋伏,那座森林又藏着怎样一个江湖?单凭这一点,他就可以说服自己插手这位小姐的事了吧?

更何况她幼时家族覆灭,隐姓埋名,背井离乡,一个关于西江的故事,和一个几百年前西江王朝的小姐是如此相像,他又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祝秋宴问自己,他怜惜一位单薄的小姐,向往一个围城外的世界,甚至爱慕一个故事的轮廓,有错吗?

就在这时,舒意抬头看向祝秋宴。她要问姜利的问题太私密了,该现在开口吗?她不由地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吗?像历史重演无数次都走向一个悲剧的后果,放到这位小姐身上,他承受得起吗?祝秋宴沉思片刻,说道:“七禅看着时间,小姐不用害怕。”

他没有错。

他应当享受这样千疮百孔的命运。因为他无法死去,只能活着。祝秋宴说:“七禅活着,大抵就是为了成为小姐的底气吧。”

舒意攥了下手,颤抖的身躯渐渐恢复平静。选择相信一个才认识两天的男人,她肯定这是比k3还要冒险的决定,但她受着了。

如同当年她解救一个伶仃的少年,为他处理伤口,给他喂食,他反过来化身一头白眼狼,杀她骆驼又要杀她一样,她总是可以把悲惨化小,变成不得不受用的人生。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回答我,我就放你走,否则……”

舒意瞥了眼极速行驶的铁路,朝姜利靠近一步,又一步,及至与他视线相平,“巴雅尔是不是你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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