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党羽众多,上到卿大夫下到士卒,很难除尽,而且他们不服周君已久,这长公主一回来又成了他们的主心骨,那……”
“够了!”周千盛拍案,管家急忙闭嘴。
“戏要做足,不能露出破绽。”细想过后他出声,“去,叫上文武大臣,楚王柩前哭悼。”
无论怀揣真心还是虚假,文武大臣一见楚王,果然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好像天塌了,死去活来,恨不得追随楚王一同入黄泉;而周千盛,坐在飞云殿岿然不动,直到楚王葬入王陵,他不得不出面。
……
“这么重要的日子,长公主为何不主持?”举完祭祀,周千盛立刻上前,质问陈浩。
“别问我!我也不清楚,周大夫应该问问你自己都做了什么。”
陈浩居然比他语气更冲,直接甩袖走人。
周千盛皱眉,当即派管家去查;管家过了半天才回转,道:“长公主拒绝见人,连丞相去商量国事她都不见,听婢女说,是将自己关在寝殿。”
周千盛听后按住眉头,“这时候闭关做什么!”
管家低声:“大抵知道楚国守不住了,心里难受吧。”
周千盛一愣,旋即低头拢袖,半晌他转眸望向楚陵;那里葬着一国之君,没了王的楚国人人自危。也许,亲眼看着家国倾覆,楚怀珉是真的难过。
“周君,李丞相来信。”没过几天管家又匆匆来报。
仍坐在飞云殿的周千盛一听,沉脸接过。一目扫去,信中内容是提醒他别忘了双方约定。
计策是他主动献上,本来关闭城门欲阻断楚怀珉回京,等秦王击败她之后再里应外合,打开楚京,拿寿春换取将来一个名号“楚王”。
计划乱了,都被打乱了!
周千盛将信揉碎,倏然起身,脚步沉重地出门。
公主府前,第一天,婢女回绝。
第二天,不见。
第三天依然不见。
第四天、第五天……
这天,周千盛屏退众人,衣袍一撩砰一声,居然跪在门口!他额头全贴着冰凉青石地板,恭恭敬敬地语气:“最后一天了,您到底是何意思?可否给臣一个提示。”
风拂过,落叶飘荡。
里头,无动静。
“再过不久,秦王兵临城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是否按……”
“进来吧。”极轻的一句传出,周千盛却是听清楚了,立时住嘴,猛磕两个头。
他推门,蹑手蹑脚进去,看见窗边正坐着楚怀珉,而一旁案上热茶两杯,仿佛等了许久一样;对上视线那刻他当头一棒,缓缓屈膝跪倒。
“殿下,臣有罪。”原来,长公主党羽众多,上到卿大夫下到士卒,竟也包括周千盛。
楚怀珉则问:“何罪之有?”
“楚国的千古罪人。”
“周君太谦虚了,我才是楚国的千古罪人。”她轻轻地道。
周千盛摇头:“殿下无错,我理解殿下这么做的用意。”他年轻的脸庞神色坚定,“就算成为楚国千古罪人,被万民唾骂,我也扛得起!”
楚怀珉动容,扶他起身。
周千盛,是她为数不多并至死统一战线的朋友。
“楚国交给你,我很放心。”递去他一杯茶,楚怀珉多了份郑重,眼眶也有些湿热。
一切尽在不言中,周千盛仰头,饮尽茶水,“不辱其命!”
“只是殿下,你……”
他伤感情绪上来,话还没说完,楚怀珉摆手,接道:“你知道,我没有选择余地。这样对楚国最好,对百姓……也算好事一件。”
周千盛苦笑,“有一事,臣一直不解。”
“你说。”
“秦明月与秦王对立,按理说秦明月更具实力,秦王一个败君,却为何降秦王而不是……难道殿下为此来挑拨她们关系?”
周千盛满心疑惑,却见楚怀珉淡淡地笑了,“没有什么缘故,只因为我与一个人做过交易,她很强大,强大到无人可敌,我不是她的对手。”
周千盛闻言吃了一惊,连长公主都对付不了的人,该多恐怖。
“你要藏好身份,秦王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人。”
“是,臣定会万分小心。”
接下来其实没聊多久,时间果然不多了,几杯茶喝下之后,不等再开口,管家这时在外面仓皇地喊:“周君,大事不好,秦王军离楚京不足十里!”
来了,终于要来了。
楚怀珉倚靠窗栏,轻吹茶水漂浮的嫩尖。
周千盛正望向她,等待命令。
“按计划行事。”最终最终她平静地下令。
茶水微漾,香气扑鼻,水面倒映的那张脸楚怀珉望着,仔细地辨认出这是自己的脸,可是望久了,居然生出一丝悲戚的感觉来。
“再斗一斗。你说的没错,的确要斗一斗。”
楚怀珉浅笑,抬手,哗地一下将茶悉数倒在窗底下。
是该敬敬死去的七万英魂。
是该敬敬死去的楚怀琅。
也是该,敬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