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陈彤彤乖巧地背好书包,“但我不坐你的二手大众,所以你不用履行送迷途小学生回家的义务。”
楚澜:“……我觉得你的家庭作业里很有必要加上一项思想总结。”他掏出手机,在陈彤彤面前晃了晃又塞回了兜里,“回去写份800字检讨,我会致电你妈的。”
说着他转过身,扬了扬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向停车场走去,陈彤彤攥紧了小拳头,冲着他的背影呲牙咧嘴地挥了挥。
榕城大学。
江屿栅站在榕城大学正门口,捧着一杯红豆奶茶,鼓着腮帮子嘬红豆粒吃。
如果不是那几乎贴着头皮剃的圆寸发型太过拉风,他看上去跟从榕城大学里蹬着共享单车下班回家的年轻老师没什么两样,如果身高再矮两公分,江屿栅甚至能被称的上一句“大学生”。
但他和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江屿栅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没有哪个大学生会有一段非法的过去,或者直白点,没有哪个大学生会有一段炸塌一整座岛的神奇经历,他只不过是个年满30突觉人生无望所以回来消磨时间的异乡人。
听起来有点励志,大龄“上进”青年攥着奶茶靠着灯柱慢慢笑了。
江屿栅正笑着,一辆保时捷911从榕城大学门口的升降杆下开出来,一路开到他身前靠边停下。许风降下副驾驶的车窗,冲他按了按喇叭。
“上车,”许风在江屿栅一脸呆滞的表情中补上了后半句,“穷人。”
江屿栅就上了车,不过没往副驾驶去,他跟打出租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后座上。他摇下车窗,把头伸出去打量了下车身,又缩回头,一脸一言难尽地看向后视镜里许风的半个脸。
“你开这车……”江屿栅欲言又止,“真的没被发现过?”
许风抬眼看了一眼后视镜,把他的未尽之言猜了个明明白白,她笑着回答:“没有。”
“哦……”江屿栅点点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往后一缩扎在靠背里不动了。
许风开着车,往三环方向去了。等到她车技高超地从城市拥堵的晚高峰中挤出来,一路上了三环立交,才又开口捡起刚才的话题。
“三哥。”许风边转方向盘边喊他。
“嗯?”江屿栅马上收回投向车窗的视线,看向后视镜。
许风状似无意道:“榕城很大的,我在这住八年了,一次也没遇见过别的人。”
“啊……”江屿栅点点头,感到有点好笑。许风同学不愧为智商180的天才,不仅话里有话,而且还一语双关。
江屿栅忍不住明知故问:“这个别的人指的是什么?楚澜还是岛上的人?”
“靠,”许风攥着方向盘笑骂了一句,“跟你这种人玩什么智商游戏,满分100考60的渣渣。”
江屿栅马上一指她:“注意你的言辞许教授,你这话可把全国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骂进去了。”
“不是吗?”许风笑着将车开进辅道,下了三环,“我往答题卡上踩一脚都比你那破分高。”
“不过话说回来,沉星岛真给你炸没了?那楚姨她们呢,一个都没出来?那你怎么把我挪回来的,我昏迷那两年你去哪了?”
江屿栅差点被她连珠炮似的一串问题打昏,他啧了一声:“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个……”
岛真炸没了,自己亲手炸的;也不是一个都没出来,逃出来的、不该乱窜的都被自己逮进局子了;至于楚姨……大概没出来,去世了吧。
他想了想,马上补上下一句:“但我哪个也不想回答。”
那么多问题,那么多答案,那样长的过去,回忆起来就没个完,但无论是怎样的回忆,背后都跟一个名字有关。
楚澜。
回忆一开闸就跟泄洪似的收不住,江屿栅晃了晃脑袋,好像要把万千思绪都从脑海里晃出去,许风从后视镜里瞥见他的小动作,笑了:
“不说就不说吧,那我问点别的。你这头发怎么还剃上瘾了啊。”
江屿栅挠了挠短短的发茬,开玩笑道:“不留长发了,太显眼,躲避侦查嘛。”
说话间许风将车停在了一个老小区门口,熄了火示意他下车。
“刚好,我也给你选了个躲避侦查的好地方。”她下了车,站在小区门口伸长了胳膊一指小区后面,“这小区老是老了点,但设施还不错,最重要的是那后边儿就是双河机场,方便你逃跑。”
江屿栅靠着车门上,哼哧哼哧笑得停不下来。
“严肃点。”许风瞪着他,接着绕到车另一边。保时捷主驾驶,也就是小区大门对着的一侧,有条漆黑的小巷子,刚才他们就是从那条巷子里开出来的。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天完全黑了,那条巷子里没路灯,黑得堪称作小说里作奸犯科的完美场所。
“你从这巷子里出去,能一路摸黑进城。”许风指着那巷子说。
“我为什么要摸黑进城啊。”江屿栅笑着打断他。
许风没理他,领着他往小区里走,边走边说:“小区那头有个后门,你从那里出去,二十分钟就能到机场,退可攻进可守。而且旁边机场二十四小时都有飞机飞,发动机噪声可以完美治愈你那没点动静就睡不着的毛病。”
江屿栅点点头。别人都是有噪音就睡不着,他却不一样,只要没噪音他就睡不着,要是住的地方太寂静,他能睁着眼睛躺到天亮。
不过……他噙着笑意看向许风,戏谑道:“不是说遇不到吗,怎么连逃生通道都给我留好了啊?”
老小区里路灯昏黄,一闪一闪,衬得许风的侧脸明明暗暗,看上去有点高深莫测的意味。
许风没看他,跟个神棍似的低声道:“三哥……我们没遇到,那是我们没缘分。”说完她才抬起头,看了江屿栅一眼。
江屿栅一愣,许风慢慢接上了下句:“如果有缘分的人,哪怕相隔天涯海角,该遇上还是会遇上的。”
楚澜开着他那二手大众,穿过黑漆漆的巷子,将车停在双河机场旁的一个老小区门口。
那门口除了一辆保时捷,没别的车了,楚澜把大众停在那保时捷后边,下车的时候他往那车四周绕着看了一圈,感觉那车的画风跟这个破破烂烂的老小区格格不入,看起来就像这个小区里住了某个大人物不为人知的情妇,颇有点藏龙卧虎的意思。
要不是他也得停那儿,简直都想代替交警大队给那保时捷贴张违规停车的罚单,楚澜啧了一声,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对了,仇富,就是这种心理。
他低头从兜里掏出手机拨通张大志的电话,提示音响了两声还没人接,对面小黑巷子里就传来一阵欢快的音乐:“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黑漆漆的巷子里亮起一点荧光,张大志挥着手机在黑暗中压低声音冲他喊:“组长!快过来!有情况!——”
楚澜:“……”
他立马按断通话,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巷子里,抬手冲张大志巨大的后脑勺给了一巴掌。
“有什么情况,有什么情况!”他压低声音道,“有情况也给你这脑残铃声吓没了!”
张大志把他往墙边拉了拉,那墙砌得歪歪扭扭,墙角还码着两溜砖,两人往砖旁一蹲,瞬间被挡得严严实实,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旁边传来张大志委屈的声音:
“章鱼姐和纪则在旁边的巷子里勘查,他们打电话说看见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正往这边走,其中一个就是个挺帅的圆寸头。但他俩穿着警服,不好打草惊蛇,就让我在这儿摸黑蹲点,看看那俩人有没什么动静。”
这可真是赶巧,前脚刚说今天作案几率不大,后脚“疑似”嫌犯就出现了,楚澜刚想说什么,右侧的巷子入口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别出声。”他一拉张大志,两人在砖堆边弓下身,楚澜回手从张大志后腰上摸出伸缩警棍,一把塞在对方手心里。
脚步声渐渐近了,晚风中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依稀能分辨出是两个男子。楚澜捅了捅张大志胳膊,点点了他手背,接着在他手心里画了个向着巷子入口的箭头。
那意思是叫他断后。
张大志会意,等人走过,就要往后摸去从后面包抄两人。但他刚起身,好巧不巧,巷子出口传来一阵发动机轰鸣声,接着响起一个人不慌不忙的脚步声,有个人正从小区那边往巷子里走来,张大志瞬间缩了回去。
“有人?”那两个年轻人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加快脚步,往巷子口摸了过去。那圆寸头往腰间一摸,接着寒光一闪,一柄水果刀被他捏在手中。
有刀!张大志心里一急,就要往外冲,楚澜一把拉住他,“别急。”在他耳边低声说。
只见巷口那黑影晃晃悠悠进来了,还没走两步,一个闪着寒光的事物就抵上了他的脖子。
“打劫,”一个年轻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在黑暗中恶狠狠道,“把钱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