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声线里透出太多的小?心翼翼,温宁脊背一僵，手指缓缓攥成拳头，终究还是没有挣开。
遥遥传来柔软欢乐的歌谣,周边灯影闪烁,余光所至尽是拥抱着的人群，温宁视线一点一点下移，落在了两人的影子上。
相互交织,拥抱牵手，看着真的很像是一对深陷爱情?的伴侣。
——只可惜并不是。
不远处的高层电视塔突然亮了起来，炫彩荧光灯下嵌了圈祝XX大学建校的话,于?此同时商圈中央的LED屏也播起了宣传视频，合唱声音磅礴激昂，顿时打散了此时的气氛。
紧紧覆在后背上的手终于?松动了，几秒后,沿着脊背缓缓下滑，抽离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划到了她?的手背，继而缩了回?去。
温宁唇瓣动了动，但没声音。
现?在这情?况，也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觉得有些尴尬。
只能?不自在地清咳一声，侧过头指腹沿着口罩边沿勾了勾几下，自我催眠着只要扒拉几下所有尴尬都能?褪去。
“抱歉，刚刚没有忍住。”顾舒先开了口。
没有忍住什么？
温宁懵了瞬，话语比大脑运转速度更快，不等?她?理清此时的思绪声音就出来了，“就是故意的吧。”
更甚至这话里还掺杂着些许伪装不下去但必须找理由的狼狈感。
眼前女人却是抿了抿唇，溢出极其认真的一字，“是。”
对方过于?坦诚,反而再次打乱了温宁的节奏，原本想的是对方的答案会是解释，然后她?就能?就着这些解释一一反驳。
设想过很多种回?答，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一句。
温宁启唇，一时半会儿却接不上话了。
“我不喜欢说慌，每次说假话，觉得出发点是好的，但是结果都会伤害到人。”顾舒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意味的笑，语气很淡，“如果可以，我很想当一个完全不说假话的人是不是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受到伤害。”
“……”
不知怎么的，温宁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与温父会面，顾舒为了让自己对温父的印象不那么差所杜撰出来的的那些话。
那时候的顾舒也是这么想的吗？
温宁不确定。
这下就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心底泛起酸胀的涟漪。
“抱歉，你不喜欢的话，不会有下一次了。”女人的声线压得低，与夜色融为了一体。
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得寸进尺。
一方低姿态之后，另一方则不自觉的站到了高点。
那些酸胀的情?绪迅速膨胀蔓延，迅速转换成另一种带着燥意的情?绪，温宁深深吸了口气，终究还是没憋住，“又?是抱歉吗？”
“顾舒，你今天还想把这个词说多少次？”
说完后立刻转身离开了，心底泛起了怯，不敢看身后那人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好像这天相处下来，顾舒都是这样安静又?小?心翼翼的模样，温吞而柔和，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会乖巧应好。
自个儿的那些气恍若打在了团软糯的棉花上，一点劲都没有。
可偏偏又?不是过往那种生气了试图发泄最后还得自己憋着气的感觉，这回?儿是对方无条件全部接收了。
倒是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
温宁拇指指腹死死抵着骨节，步子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心底像是有两个黑白?小?人在吵架，小?黑人说着过去某人不是更过分吗，何况今天自己也没做什么，没必要自我愧疚检讨，而白?小?人却又?反驳道，今天某人也没做什么啊，反而自己成了那个刺头不是么。
两边各执一词，一时之间?温宁竟然判断不出自己应该倾向哪边的想法。
心理很矛盾啊。
时间?似乎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这回?儿的顾舒和当初的顾舒，完全不像一个人。
而和这样的顾舒相处，又?心软，但又?明晰知道，两人是不合适的。
明明还是当朋友比较合适。
“不确定。”身后那人追了上来，语气依旧淡，“我不知道等?会还会不会惹你生气，所以没办法知道还要说这个词多少次，但如果你很不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这个词换成‘对不起’。”
温宁：“……”
她?默默否决刚刚的想法，时间?可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还是原来的那个顾舒，配方没变。
“随你吧，坦诚一点不好吗，说话干脆直接点就行了……吧。”温宁放松了些，肩膀一点一点塌下了。
总觉得在这样的顾舒身边，自己的耐心总是荡然无存，莫名变得暴躁。
“干脆一点么……”顾舒停顿了几秒，开口，“一开始知道你只是玩笑，也像之前说那样，身上味道很重。”
“狗仔的出现?是个契机，而你问我狗仔走?没走?的时候真实情?况是已经走?了，只是我太贪恋这个拥抱了，那时候的想法是，留久一点吧，只要再抱一会儿就好。”
温宁再次噎住。
女人却似乎理解错了温宁沉默的意思，默默举起手，拇指屈着，比了个四?，“那时候就只想了这些，真的。”
温宁视线缓缓眼前人举起的手移到了她?面上，对上那双沉淡的眼。
许久，她?张了张唇，别过眼嘟哝了句，“知道了，又?不是……”
末尾那句咬字很轻，顾舒听不真切，追问道：“什么？”
“没什么。”温宁摇头。
“我听到你说话了，只是没听清而已。”顾舒却坚持起来了，继续追问。
“真的没什么。”温宁还是摇头。
“真的听到了。”顾舒应声迅速，还是一模一样的句式。
温宁：“……”
有种她?要是不说些什么，眼前女人就不会转话题的感觉在那。
下唇已经被牙齿咬出一圈浅浅的圆弧，半晌，温宁松开被上齿蹂躏了一阵唇瓣，开口，“我是说，又?不是不信你！”
所以就不用再强调一次了。
就别再做让她?心软的事了。
说罢，温宁继续往停车场方向走?去，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动得飞快，佯装忙着给?助理发信息没空再聊天的样子。
所幸顾舒也只是追了上来，但并没有再追问十万个为什么。
两人并肩行走?，不再言语。
车子停在了二楼的员工停车场里，此时正是商场人多的时候，方才又?出现?了狗仔，预防不必要的困扰，温宁没有走?商场上楼，而是走?了消防楼道。
楼道里的灯是声控的，似乎还不太灵敏，温宁刻意用力跺了几下脚制造声响，那灯还是没有亮。
楼梯显然是平时走?得人也不多，空气里弥散着染着铁锈腥意的尘埃，楼间?拐角口的窗户半开着，微凉的晚风灌了进来，黏稠凉意渗入皮肤骨髓里，便连鸡皮疙瘩都勾了起来。
温宁其实不怕鬼神说，也参加过恐怖综艺，可以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也被这楼道的氛围惊得步子缓了缓，生了些怯意。
“这种消防楼道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一句有些无厘头的话划破沉寂。
那迟钝的声控灯终于?反应过来，灯光亮起。
白?炽灯灼眼，温宁不禁眯了眯眼。
刚刚顾舒是察觉到她?的意图，才来了这么无头无尾的一句话吗。
她?忍不住看向旁边的人。
视线却正好对上了。
顾舒眸底也闪过意外?，似乎又?把她?的侧头理解成另一种意思，顿了顿，开始解释，“你看，这楼道的门是开着的，一旦这层发生火灾，那火苗会顺着楼道窜到上下层，这个逃生通道会彻底堵死。”
温宁怔愣，没反应过来。
“所以，如果有火情?，”顾舒抬了抬手，淡淡幽幽继续说着，“消防楼道反而是致死率最高的地方，平时消防门最好都关着，并且要定期检查。”
温宁：\"噢。“
这是被上了堂科普课的节奏？
听着这些话，温宁打消了刚刚那个念头。
某人怎么可能?会察觉到她?的想法，只不过是一时兴起出声，灯又?恰好亮了而已。
她?还是不要想太多了。
温宁压了压口罩，三步做两步越过了楼道。
身后传来闷闷一声钝响，她?没有回?头看，估计是顾舒离开楼道时顺便把消防门给?关上了。
停车场布局大致相同，明明去的时候也走?的是这条路，那会儿也还记了下标志性图标，可现?在转了个方向温宁就弄不清方向，目光把周侧环境扫了一圈，并没有看见?顾舒的车子，温宁只得回?过头，问：
“车子在……？”
话音未落，声音就被一阵急促刺耳的铃声盖住了。
“铃铃铃——”
温宁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冲上来的人紧紧抓住了，“火警铃声。”
遥遥传来混乱的脚步和喧闹的讨论?，停车场内三三两两的人也被惊到了，争先恐后冲了停车场主?道上，茫茫然然的四?处张望，像是没了首领的热锅蚂蚁。
“？？？”
温宁好一会儿才消化掉这个词。
火警？
刚才提到这个话题，这回?儿就响了铃。
要不要这么巧？？？
就在她?发愣间?隙，顾舒已经拉着她?到了消防楼道，伸手正要推开那扇厚重的门时，温宁鬼使神差拉了拉女人手腕，制住了她?。
不久前才听过的科普恰好在脑海响起，心头惧意更浓了，那句“楼道反而是致死率最高的地方”不断在耳蜗回?荡。
“对！先从出口出去！”
而那些停车场内的人也注意到了温宁和顾舒的行径，不知是谁喊了声，其余人便都往这边涌了过来。
温宁下意识往那边看去，明明跑过来的人也就几个，偏偏冲出了排山倒海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