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嫔见她豁达,但豁达中也透出些许凄凉的味道。当着孩子们她不好再说什么,顺着长公主的话笑了笑也低头饮茶了。
长公主放下茶盏一推桌上的锦盒对清欢道:“瞧见没有,我给你的。这可是我府上那七八个调香师研究了一年才调出来的新‘美人红’,别说多少银子,现打现拿着百两黄金也没处买去。”
清欢打开锦盒微微一怔,刚想说这和她刚从三皇子李承岚那里黑来的一模一样,就听长公主懒懒散散的说道:“统共也就先做了十盒,给贵妃和章嫔娘娘各送了两盒,你跟七公主一人两盒。翰卿就不说了,一门心思咬死了不肯选妃,皇上都管不了我也就不操心了。但是承岚我是不能不管的,他也到了该选妃的年纪,方才专门送他两盒,让他喜欢谁就给谁,权当表白一番爱意。”
说到表白爱意,清欢不自觉的看向了一旁的闻玉。闻玉与她默契的对视一眼,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不要脸”三个字——长公主让李承岚拿去送心上人的“美人红”就给他俩三言两语的黑下了。
中午清欢在宫里吃了宫宴,和熙皇帝今日心情不错,虽然无论何时他总是一副神色恹恹的淡漠模样,但明显今日的笑影更多一些,清欢为了给皇帝助兴,也多喝了两杯。
清欢身为家主酒量还是不错,宫宴结束后她也只是脸颊微微泛红。她答应穆云琛今日要早些回去给他庆贺,所以宴毕就让兮姌打点车马,打算离宫。
“清娘。”广宁殿外的回廊上,清欢刚披上滚狐毛的绣红梅银缎面披风,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清欢无奈的叹了口气,但转身时脸上已是骄阳般明媚的笑容。
“二殿下。”
李翰卿今日盛装,头戴赤缨獬豸冠,身着金福禄青花红彩云龙长衣,腰束红玉麒麟扣金带,整个人看上去贵气逼人高不可攀。但他却在清欢面前低下头,满怀期待的看着她道:“今日晚间可要到我那里赴宴吗?我让闻玉排了新剧给你看。”
清欢温柔的笑着,错眼看到李翰卿肩上沾了些许灰尘,便抬起手轻轻在他肩上拍了拍,笑道:“殿下这是从哪里蹭的,把这么好看的衣裳都弄脏了。”
一点灰尘原本不算什么,但清欢这样暧昧的为他拭去,李翰卿心中便又是惊喜又有些窘迫,只觉在清欢面前出了丑。
“殿下,我要的东西你着人送我车上去就好,我今儿得回去了,你知道工部在西南金汤城的工事进度也不好,朝廷又迟迟拨不下款子……”
“这些你找老三也无济于事。”李翰卿几乎是脱口而出。
清欢的脸色微变,她放开手,眼角溢出一丝不悦望向李翰卿。李翰卿忙道:“清欢,我说的是实情,父皇拨给你修城的这笔银子,只怕工部一时拿不出。”
“怎么?”清欢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李翰卿靠近她道:“多有牵扯。”
清欢眯起眼睛冷冷道:“有什么牵扯也不该扣了浴血将士的银子。”
李翰卿余光四处望了一下道:“我这里有人查到这事跟老四有些关系。你若真想知道这其中曲折,今晚席宴结束,我与你细说,此地不宜多讲。”
如今储位之争到了关键时期,有能力的二、三、四三位皇子势力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裴贵妃在后宫之中一家独大,除了圣上最受宠爱的章嫔几乎无所顾忌,李翰卿在朝中虽然多受拥戴,但在后宫却无助力,要在有廊上跟清欢把话说清楚确实不是地方。
“清欢,我不但知道这背后的牵扯,还有些办法能助你得偿所愿。所以,可以到我那里坐一坐吗?”
李翰卿认真又紧张的看着清欢,丹凤眸中全然是希望她留下来的憧憬:“我们很久都没好好好说话了清欢,我……我很想念你。”
清欢眼底沉沉,但很快勾起了唇角,桃花眼多情的望向李翰卿:“殿下是真的想我,还是需要我合作?”
李翰卿轻出一口气,语气里含着淡淡的低落:“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提任何朝政,只要你愿意来我这里坐坐。但如果真是那样,清娘恐怕未必愿意将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作为一个皇子,李翰卿在清欢面前的姿态真的已经很低了。
清欢看着李翰卿,忽然浅浅一笑道:“那殿下就不要谈政事了,我想和殿下一起看看闻玉新排的剧。也不必等到晚上了,现在如何?”
清欢这番话对李翰卿来说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李翰卿立刻点头道:“当然,你喜欢什么时候都可以。”
清欢在李翰卿的歧阳宫与他看了半个多时辰的新戏,清欢看的很有滋味,连糕点都多吃了两块。李翰卿与她并排坐着见她兴致好,也就高兴起来。
待到半场戏休息的时候,清欢虚着盖杯,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前儿我托殿下从鸿胪寺商队找的那金刚钻殿下说找到了,现在可以给我么?”
李翰卿笑道:“早就备好了。来人,将东西呈上来。”
一名粉衣宫装的侍女手托巴掌大的镂空雕芭蕉海棠檀木盒,恭恭敬敬的呈给了李翰卿。
李翰卿接过来献宝似的打开道:“你且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这东西便是在产地都很稀少,再漂洋过海的运过来,这么大的只怕丹阳姑母都未必见过。”
清欢探身去何种一看,果见沙俄绒布里包着一块鹌鹑蛋大小通体晶莹剔透的宝石,那金刚钻分明是白色,却在光源下闪出五色的火彩,一见便知是稀世的宝物。
这枚金刚钻的品相实在太好了,饶是见惯了珍宝的清欢也忍不住伸手取出一观,看了片刻清欢露出喜欢又满意的笑容,收了金刚钻对李翰卿妩媚一笑道:“有劳殿下了。”
李翰卿被她这一笑晃了眼睛,半晌才垂下眼,唇边不自觉的漾起笑意道:“没什么,能找到你喜欢到东西也不觉多辛苦。”
清欢听了这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面上却不表现,只道:“我可不想沾殿下的便宜,这东西连我都稀罕,自是金贵。明日我让兮姌取了千金票给殿下送来。当然,殿下为我的这份心我也知晓了,若是殿下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这个人情我定还给殿下。”
李翰卿听清欢这么说就觉得她似要跟自己明算账,他想开口说清欢见外,但随即又想到清欢或许早都想好了如何搪塞自己,索性放出了更有诱惑力的话题。
“清娘你不必谢我的。我知道比起这些珠宝玩物,你更在乎金汤城的修筑,那笔银子……”
李翰卿倾身到清欢耳边说了几句话。
清欢的神情从愉悦变至冷淡,最后她的桃花眸中流露出了然的笑意:“如果这件事查清楚了,只怕我与四殿下的梁子,也就结下了。”
李翰卿忽然明白了清欢笑中的意味,他脸色一变,郑重道:“如果你觉得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挑起你和老四、和裴氏一族的不合,那清欢,这件得罪人的事我可以为你做,你完全不必出面!”
清欢一笑道:“真的吗?我不信。”
李翰卿深深的蹙起了眉心。
“我与殿下不见外,所以我才斗胆问一问殿下,现如今储位之争已经到了慎之又慎的地步,几位皇子虽然暗底下争得厉害,但面上可还是兄友弟恭,这个节骨眼上你出面为我得罪四殿下和裴贵妃一系,又是为了什么?”
李翰卿看着嘴角噙笑的清欢,那种嘲讽的、似乎看透了他的笑容让他瞬间生出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剖白心迹的想法。
“殿下说不出来?”清欢反问,“其实殿下不必佯装对我……”
“我没有假装。在这一刻之前我也没想到我会愿意这么决绝的为你办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这么做——”
李翰卿深深的出了口气,自嘲一笑道:“既许一人为挚爱,愿尽余生之慷慨。”
李翰卿的话让清欢怔住了。
“多疑多思的宇文家主,我知你未必肯信,其实,连我自己也是未必相信,但是我就是做出来了。”
李翰卿望着戏台上已经开始的戏,听到那书生扮相的伶人念道——忙处抛人闲处驻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出自《牡丹亭》)
“我自知喜欢你不如喜欢江山多,但我若是得不到这江山,清欢,你还肯看我一眼?你我皆是失却权势便生无可恋之人,便是有千丝万缕的情爱相思,就抵得过背后无依的权势摧折吗?”
清欢没有说话,因为李翰卿说的不假。
“我喜欢你是真,从我学会想女人懂情爱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没有变过。”
李翰卿这番话说的发自肺腑:“你知我为何推却父皇和丹阳姑母选妃的提议?我说的清清楚楚,但有你一日不嫁,我便不会死心。”
清欢端正的坐着,好似并未被李翰卿的话打动,她淡淡道:“那殿下可知我想要什么?”
李翰卿定定道:“你想保住你父亲的基业,要宇文家屹立不倒。”
“殿下说的很对,所以我不会加入到储位之争。”
“你不需要。只要你心里支持我就够了。有朝一日若我得偿所愿,清娘,我一定会让宇文家成为大魏名副其实的第一门阀,我可以让宇文家再出一个宇文皇后,但我不会干预你对家族的控制。那时候,让我们一起掌控这万里江山,好吗?”
清欢的手指在品月色缎绣绣球花长裙凸起的绣花上轻轻摩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