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朔雪小院的第二日,庭中杏花纷纷,挂在小轩窗下的一盏灯,流光浅浅,明亮些许。
琉璃捧着灯端详,心中欢喜,笑意掠过眼底。只待这一盏灯盛满了爱意,便能将它从凡世间带走,她也算了却了一桩心愿。
只是……
琉璃戳了戳灯盏,忽叹一声:“只是这么一点点的爱,便能将你点燃了么?你可真是好哄。”
不过是与容盛在流觞旁说了几句话,连交心都不曾,这盏灯便亮了不少。尘世间的爱,有如此动人?
琉璃不以为然。
一盏灯却忽然急促地暗了下去。
琉璃面色大变:“等等?!我方才只随口一说,你怎就暗下去了……我倒也不是说你玻璃心斤斤计较还敏感脆弱……”
一盏灯越来越暗越来越暗。
琉璃:“……我给你赔罪,赔罪还不成吗?”
一盏灯已然暗淡无光,仿佛已经消沉至极到对世事置若罔闻。
琉璃:“……”
无妨,不就是从头再来吗。
为了让一盏灯再度明亮,琉璃决定亲自为容盛做上一盘杏花糕。
试想在朝中繁忙了一日,郎君满身疲倦地回到府中,美人笑眼低垂,捧上甜香软糯的杏花糕,场面该多么地温情缱绻。
就不信灯不亮。
琉璃提上竹篮,亲手摘下薄如蝉翼的杏花,以清水洗净,温酒煮之。又揉上面团,与杏花酿、白糖匀在一处,放入蒸笼。半个时辰后,取出,置于青花小盏中,缀上几朵杏花。
大功告成,万事俱备。
琉璃唇畔微弯,提着雕花食盒,许是想到一盏灯,心中满怀雀跃,提步去了莲花畔。
谁知行到一半,却忽见中庭处远远走来两道身影。
其中一道正是安锦玉,她今日好似盛装打扮,此刻难得娇羞,目色长情地望向身侧的郎君。那郎君一身松锦长袍,腰佩白玉,身姿端正挺直,虽然几分憔悴,但眉目间不失清秀俊雅。察觉琉璃的目光,他抬眸望来,神情一震,目色里几分怔仲。
琉璃挑了挑眉:“……”
安锦玉瞧见琉璃,登时换了幅面孔,刻薄道:“哟,这不是姐姐吗?你提着个食盒,是要往哪里去啊?”
琉璃:“关你屁事。”
“你?!”
安锦玉薄面涨红,忽哼道:“我看你这是去寻容大人吧?瞧瞧你那谄媚样,真是丢我们安府的脸面。”
那郎君却忽然打断安锦玉,满目怜惜,长叹道:“表妹,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琉璃望着他,思绪缓缓上扬,道:“……表哥?”
她想起来了,眼前人正是淮安周世卿,那个原先与琉璃定过婚约的表哥。
原来前些时日,远居淮安的周大学士听闻外孙女在安府中自尽未遂,心中担忧,便命周世卿一路快马加鞭,千里迢迢赶来建安探望。
周世卿对琉璃关怀备至:“你过得好吗?听闻你前些时日郁郁寡欢,做了些傻事……你且与我如实相告,可是安府苛待了你?”
闻言,安锦玉不禁嚷嚷道:“周公子多虑了,安府何曾苛待安琉璃,你瞧她整日往容大人身边凑的样子,快活得很呢!”
“……容大人,容盛?”
周世卿眉间微皱,目光落在琉璃手中的食盒上。他思及什么,神色微凝,忽然一把夺过琉璃的食盒。
琉璃:“……什么?”
周世卿却握住琉璃的手腕,语气不容置疑道:“表妹,你不必多言。我已知晓,安太师欲依附权贵,舍你以谋求出路,我是万万不能容许。”
少年的掌心温热,从纤细的手腕上传递而来的,是世间少于的温情。
琉璃却顿了顿,云袖如涟漪轻轻拂动,欲言又止道:“表哥……”
周世卿垂眸,侧容在缱绻熙光之中温和如玉,语气轻缓道:“怎么了?”
琉璃思索一二,扬笑道:“其实你不必担忧我。容盛他虽然难以揣度,行事喜怒难辨,为人又阴晴不定。上位以来手段极其残忍,被肃清的反臣们巴不得他死……”
说了很久,那个但是仍旧迟迟没有出现。
琉璃:“……”
周世卿感慨颇深,大叹道:“表妹不必多言,你的多种委屈我已知晓。其实自姨母去后,你独留安府之中,我便很放心不下……”
话及此处,他语气渐缓,容色泛起些许微红,眼眸一垂,些许局促道:“表妹……淮安花开,可缓缓归矣。你随我走,我们回淮安可好?我虽不像容盛那样位高权重,但保你一世衣食无忧还是无碍的……空口许诺,或许如镜花水月,但沧海桑田,我心不变,你可愿信我?”
琉璃语默,神色里几分动容:“……”
“我想为你画眉,陪你赏月。”
真挚许诺的少年郎,在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人世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安锦玉听得,脸色难看至极:“周公子!你莫劝她了,容大人是当今权臣,您尚未入仕,在安琉璃这等爱慕虚荣之人眼中,不过是自不量力罢了!”
周世卿眉间微皱,摇首:“表妹不是这等人,安姑娘,望你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