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小青摸了摸泪,神色里浮起一丝坚毅。
寻到临江畔的书阁时,容盛正执卷端坐在案前,苏凝雪立在远侧,遥遥地望着他。
一刻钟了,他的书没翻过一页。
苏凝雪暗暗道。
“大人,您去看看小姐吧……”
小青打廊下来,着急唤道:“小姐已经三日不吃饭了,再这么下去……”
听到动静,容盛与苏凝雪纷纷回首。容盛眉间微敛,眸色一晃而过地昏暗,然还未待他开口,苏凝雪却往前一步,温声道:“原来姐姐病了,既然如此,该去寻大夫才是,来表哥这里也不是办法。”
小青一噎,讷讷道:“表小姐……”
容盛神色难辨,眉峰低敛,挥袖唤来暗卫,沉声吩咐道:“去寻御医来。”
说罢,却仍旧端坐在案前,并未起身。
小青神色焦急,局促道:“大人,您不去看看小姐吗?”
容盛不置一言,修长手指微不可闻地拢了拢,在书页上压出褶皱。
苏凝雪忽然笑了笑:“姐姐都嫁入容府了,你这小丫鬟怎么还唤她小姐呢?真是不懂事啊。”
“……”
琉璃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建安花灯万千,如浅浅金莲在浩淼的水波上绵延。彼时的娘亲教她亲手制下一盏灯,温柔笑道:“等你长大了,可以将它送给欢喜的人……”
水波粼粼,映出小琉璃天真懵懂的面容。灯盏落入湖面,涟漪阵阵,再一恍,娘亲的面容便蓦然模糊,苍白无力。
她卧病在床,孱弱地朝小琉璃一笑:“……对不起,不能能陪你长大了。”
暴雨如注,将她的面容冲跨。
安太师立在雨幕前,背影凄冷又寂寥。他抬了抬袖,好像在抹眼泪,又好像没有。
他朝前走了,走入雨中,只留下小琉璃一个人。
新过门的继母不会制灯,更不会朝琉璃笑,但娘亲说,日后若是有了新娘亲,要与她好好相处。灯宴时,小琉璃捧着娘亲留下的灯盏,去寻安夫人。
她只记得,安夫人的神色蓦冷。
“碍眼。”
安夫人说。
建安的小少年们见小琉璃软弱可欺,夺过一盏灯,嬉笑道:“你捧着这盏破破烂烂的灯做什么?没娘教养的小土包子。”
他们将灯高高举起,又欲重重摔下。
小琉璃手足无措,泪眼朦胧地去够灯盏,却不知被谁绊了一脚,狼狈地摔倒在地。
他们笑得更大声了。
纷乱中,不知是谁一脚踹开了少年郎,将他们踢飞在地。喧嚷乍起,少年郎们骂骂咧咧,与那人扭打在一处。
人群退去,小琉璃畏畏缩缩地朝前走,瞧见他眉间似雪,神色冷漠,一缕嫣红血迹缓缓划下。
她怯弱,语气微不可闻:“……你还好吗。”
他回首,淡淡瞥了她一眼,冷冽道:“不要让人说你没娘教养。”
说罢,拂袖缓缓起身。一顿一顿地走后,纷乱的尘土里,一盏灯静静而立。
她听闻,他叫容盛,是容将军的嫡子,所以才会如此行侠仗义吧。
少年初长成,身姿俊秀,玄衣如凛凛寒风,打马从建安的城巷中肆意而过。世人抬首望去,议论纷纷,言语里三分忌惮。
她站在尘土里,仰慕着他。
“表妹……表妹……醒一醒……”
琉璃昏昏睡睡之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他的语气温和又担忧,仿佛淮安三春的熙光。
“……”
琉璃勉强掀开双眼,瞧见周世卿眉间紧锁,眸中满是忧色,凝望过来。
“表哥?你怎么来了?”
琉璃恍惚道。
周世卿叹息一声,敛眉道:“听小青说你身体不适。我向容老夫人递了拜贴,前来府中看你。”
“是小青啊……”
琉璃朝周世卿笑了笑,缓声道:“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周世卿闻言眉间越紧,道了一句“冒犯了”便伸手为琉璃把脉。她的脉息微弱,几乎低不可闻。
他神色一顿,沉声道:“从前你在安府时,也不曾虚弱至此。再这么下去只怕不行……”
“表妹。”
周世卿眉间沉凝,犹豫些许,终究还是道:“我们回淮安去吧,我不能对你坐视不理。”
“……”
清竹院外,御医神色惶恐,低低俯身,不敢言语。他战战兢兢地瞧了一眼身侧冷若冰霜的相国大人,见相国大人神色如雪,眉间冷凝,周遭如笼罩着一层黑沉浓云,比往日更加难以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