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匆匆来寻琉璃时,坐在小酒馆的窗檐外,隐藏在夜色之中,听到这一句话。
他神色恍惚,久久回不过神。
酒馆之中,袖手婆婆打量了一会儿琉璃,后知后觉,道:“可那江月白,会娶你吗?”
琉璃一噎,亦是浮起几分怅然。
江月白待她很好,可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呢?
琉璃想了想,道:“他不娶我,我娶他咯。”
“……”
空气中传来两声似有若无的叹息。
袖手婆婆顿了顿,起身道:“罢了,看得出你是真心爱慕那江月白。日后便好好做人,努力留在落雪山庄吧。”
“婆婆,你去哪?”
“少主召唤,我得归教了。”
袖手婆婆与琉璃作别,一瞬间隐没在夜色之中。
琉璃望了望天色,心中一紧。
糟了,一不留神已经这么晚了,若江月白回江府没瞧见她……
琉璃匆匆起身,迈出小酒馆。风掀起她的衣摆,她一顿,忽然回首,眼中尽是惊讶。
“……公子?”
江月白朝她一笑,温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苏月娥找到了吗?”
江月白颌了颌首,道:“兄长寻到了她,二人已经回府了。我见你迟迟不归,便来寻你。”
夜色无声,云霞城中行人寥寥,琉璃推着江月白往回走,街上华灯柔和,为粼粼水波渡上温柔的光芒。
一路,江月白都很是沉默。
琉璃试图与他搭话,他也只是漫不经心地嗯一声。
“……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很害怕被丢下的人。”
终于,江月白开了口,琉璃顿时侧耳倾听。
他头也不回,凝望着那一江月色,语气轻轻:“因为害怕被人丢下,故而总是先丢下他人。去落雪山庄,对江家避而远之,甚少与你谈起过往……皆是如此。若有一日,你要弃我而去,我亦会先抛弃你。”
“公子……”
琉璃刚想说自己不会丢下公子,江月白却又开了口。
他轻声道:“可是琉璃,人都会变,我也变了。即便有朝一日你会远走,我也有些话想与你说……”
琉璃心中忽然悸动几下,语气轻飘飘的:“是什么话?”
江月白却笑了笑,温和神色里竟几分不安:“……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
琉璃:“……”
“你拿双棱锏做什么?”
“咳,没有。”
“想对我严刑逼供?嗯?”
“……咳。”
袖手婆婆离开琉璃,便往魔教的院落中去。她轻功极好,落地无声,但仍然引起了少主慕少行的注意。
江家与苏家联姻,江湖豪杰齐聚云霞,慕少行此时率领着一众魔教教徒下了长明山,并非明智之举。
虽然袖手婆婆知道,慕少行的武功,在满城中少有人敌。
她也知道,慕少行下山,是来找琉璃。
慕少行隐在夜色中,身姿冷峻,抚着玄光剑,问:“你找到她了吗?”
袖手婆婆犹豫了一瞬,只这一瞬,便被慕少行看破了。
他淡淡道:“你找到了,她还在江月白身边?”
袖手婆婆只能点了点头,思量片刻,向前道:“少主,为什么非要寻琉璃呢?其实我教浩大,根本不缺她这一个教徒……”
慕少行没有作答,反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寻她?”
袖手婆婆一愣,理了理思绪,缓缓道:“那孩子对江月白心存爱慕,一心一意地要留在江月白身边。可是少主,一旦与魔教惹上关系,江湖所谓的正派又岂能容她留在落雪山庄?上天有成人之美,求少主成全。”
“人人都说江月白好。”
慕少行抚摸着玄光剑,淡淡道:“父亲称赞江月白,说他是有情人。他说有情才能率领魔教,才能心怀天下。我不懂,执剑者,何需有情。可遇到琉璃时,我隐约懂了一些,故而我等她出落雪山庄,入云霞寻她,有何不对?”
袖手婆婆久久无言。
身为魔教的少主,慕少行自幼便冷漠无情,执着玄光剑高高在上,对除了掌教之外的事漠不关心。
人人都习以为常,认为少主应该如此。
除了教主,没人想过少主也该有情,也只是个十九的少年郎,应该与心爱的姑娘策马同游,共看长安花。
袖手婆婆心中仿佛压着两座大山,一座是琉璃,一座是慕少行。
慕少行却忽然笑了笑,神色中露出从未见过的落寞:“可是若将她寻回,就是无情了,对吗?”
袖手婆婆心中大为感慨,敬畏道:“少主……”
“罢了。”
慕少行心中顿悟,最终选择释怀。
那时离开落雪山庄,他就与琉璃远远错过了,只是他还执迷不悟,想着再见她一见。但入云霞城这几天以来,他看过三次热闹,走过十五条长街,去过十七座酒舍,没有一次与琉璃相遇,连擦肩而过都没有。
有的人,天生没有缘分。
一封请帖却被胧海书阁的暗线送到眼前。
那是一封婚宴请帖,洒金的玉版纸上写着江月翡与苏月娥的名字,宴会在江府,日子在十天后。
慕少行目色如渊,语气低沉:“谁送来的?”
暗线答:“苏月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