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倒是说说好在哪里。”
小厮没曾想他真的问仔细的,挑着眼皮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公子您是读书人,我们市井小民,和你们想的大道理不一样,我们呢,就是听的坊间传言。我要是说了您可别笑话。”
顾朝曦微微笑:“既然是传言,那就是民意,你且说。”
“那我可说了!咳,我一直听西市酒肆里有个说书先生说,这慕容贵妃和圣上当初在城外清福寺初见便两相倾心,圣上立马就让了慕容贵妃进宫,进宫来慕容贵妃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后来生下长皇子,只是这皇子命薄,竟然就这么给害死了——”
“你怎么知道是害死的?”皇子夭折在历代史书中屡见不鲜,自然是被害死的居多,但体弱夭折亦不少。
小厮道:“那当然是害死的!慕容贵妃不是有个妹妹也进宫了么,这二女争夫啊,慕容贵妃就是太善良了,没留神就给这居心叵测的人给钻了空子——我听说这贵妃的妹妹当时是专门伺候长皇子的。而且她要是不害死长皇子,她生的皇子现在别说是雍王了,就是个普通王爵都封不上的吧!”
顾朝曦听着,但笑不语。
小厮说完,偷偷看他脸色,心中有些忐忑:“公子,我就是道听途说,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其实……你说得挺对的。”历代以来,贱婢生子,生而不养,当初燕帝早早就设下那个局,先让慕容珑月养这个孩子,再把孩子抱走,算是逼她露出爪牙来,好让瑶儿收拾她。
只是,这么机密的事情,又为何会流传于市井,这怕也是那位燕帝所为。
这么算来算去,虽然乱了,但倒好看得出来,他对瑶儿,真的有情。
那,那三根金簪,就算是没有错付。
顾朝曦仰头看了看天,忽然说:“现在什么时候了?”
“快到晌午了,”小厮道,“公子,该用午膳了。”
到这会儿,封后大典也该进行得差不多了。进去等也是等,出来等也是等,出来不见得好等多少……
他点了点头,起身屋里走。
一顿饭加上吃药,左右也没有折腾过去多长时间,他坐在书桌前翻翻书,却觉得眼前所有的字都糊成了浆糊,竟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书换了一本有一本,心中却没有一点镇定下来,小厮再没眼色也看得出他差不多是闲得慌,却又犹犹豫豫不敢说话。
顾朝曦看到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你想说什么?”
小厮道:“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很无聊?”
顾朝曦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往时也是这样过,我要么看书要么练字要么弹琴,但今天我实在是……静不下心来。”
今天这样的日子,怎么能静得下心呢?
小厮想了想,提议道:“我姐出嫁之前那天也这样过,她是特别想见我姐夫又有规矩说不能见,这让她着急一宿没睡着。”
他看顾朝曦脸色有些发青,马上弥补,“诶,我就是想说,我姐那天晚上拉着我说了一宿的话,什么憋在心里的话都说出来,说完了天也亮了,公子您虽然不是上花轿,这主意倒也算不错,不如您试试?”
顾朝曦垂下眼睑,默默道:“其实,你说得不错。”顿了顿,“要说心里话,我埋得太深挖不出来,不如我讲个故事,你听听看如何?”
小厮敢说不好吗?忙应了:“公子您觉得怎么解闷怎么来。”
目光垂下来,凝视着面前书页上的一页,那上面“归去来兮”四个字写在最头一列。
缓缓吁一口气,好似从这口气开始,他翻出些陈旧的记忆来。
“以前呢,有个大山上,很高很高的山,山上有冒着热气的温泉,有白茫茫终年不化的冰雪,还有一对……师徒。”
他咬着那两个字眼,觉得有些陌生,重复了一遍:“嗯,师徒。”
“师父是个很好看的女子,很厉害,本领高强。徒弟从小跟在她身边,不是很听她的话,然后,受到惩戒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来,久久不接下去。
小厮虽然觉得这故事无甚趣,但也还是追问:“受到的是什么惩戒?”
“就是……”他说,“就是很厉害的惩戒,从此以后,徒弟再也不敢顶撞师父。”
“好无趣……”小厮小声抱怨。
顾朝曦抬了抬嘴角的弧度,轻叹了一声似的:“是,很无趣——但世间之事,无趣才是真实。”
从汉朝开始就有一种害人的方法在宫闱斗争中屡见不鲜,它叫做厌胜。
用一个桐木小人,刻上你恨的那个人的生辰八字,略略再打扮下他的容貌身材什么的,用针在小人身上扎,你扎哪里那人哪里就疼。
这方法能折磨人,但不会死人。
在千百年来的传言中还有这样一种,就是如果能够把那人胸口之血浸淫在桐木小人上,那行事起来将事半功倍。
顾朝曦呆呆坐在桌前,很长时间都不发一言,直到夕食时有人推门走进来。
听着脚步声,他抬起头,是墨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