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们那里的人早早就结婚生孩子。”
“现在的法定年龄是二十岁,偏远地方很多童婚。大多数人那样生活,总有特例,所以我来中国。”
“诶。”纪迩凑近她,施迦慌忙与她拉开距离。
“放心,我不咬你。我只想偷偷问你,难不成你之前没结过婚,还是个virgin?”
施迦后仰,“和你没有关系,这是我的隐私。”
纪迩近乎无赖地耸肩道:“是不是的跟我又没关系,不过好奇问一句。你可以不回答。”
施迦羞恼,觉得纪迩无礼可恨,偏偏这样的人她又没法同她计较,只好说:“我们出来那么久,该回去了。”
“好,回去。回去吃焦阿姨做的好吃的。”
回家的车上,施迦不言不语,目不斜视,始终看向窗外,不和纪迩有目光接触,也不跟她答话。
纪迩哪会怕她。
她一向是山不来就我,我就去把山铲平。
施迦不理她,她朝施迦耳朵里吹一口气,“诶,生气啦?”
施迦一阵鸡皮疙瘩,险险跳起来。
“我胡说八道惯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要生气我给你道歉。”
“那也不用道歉……”
“不用道歉就当你不生气啦,不许不理我。”
孩子气,孩子话。
施迦无奈,只能把她当个中国人说的熊孩子,超龄熊孩子。
超龄熊孩子最喜欢在不经间说人话:“诶,就算男人是我爸,我还是那句话,不想就不要做。这种事,不要勉强。知道了吗?”
施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能闷声说,“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纪迩走在前面拎着几个袋子,施迦走在后面也拎着几个袋子。
向宜民站在窗边看她俩,特意数了数袋子的数量,不多不少,一人四个。
讲求公平原则,一向是他女儿的风格。
听焦阿姨说纪迩带施迦去买东西,晚上回家吃饭,向宜民处理完公事,提早回家,不想两人还没回来。
等一会儿听到外面的车子声音,他便去窗口看人,两个小姑娘满载而归,表情却很有意思,没有点满载而归的喜气,也不仅仅只是逛街后的疲倦,倒像是有了口角。
近年来纪迩词锋犀利,说是说懂事不伤及无辜,向宜民仍旧担心纪迩说些难听的话。施迦不比其他年轻的女孩子,她待人诚恳,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他不想她受委屈。可看那样子似乎纪迩也没讨到好,若单是她占上风,她一定趾高气昂一脸得意。她妈从小教育她胜不骄败不馁,她妈在的时候,句句照做,她妈失踪后,什么都反着来。
方云蓉刚认识纪迩的时候,总说纪迩心里缺失没长大,缺个妈天天给她做规矩。时间长了,两人竟相处得不错。
纪迩仿佛有种特质,深谙熊孩子讨人欢喜的要旨,很有年长女性缘。有时向宜民也觉得奇怪,只要给她时间和空间,那些人总会跟她交好。
记得有一次,他也是像这样站在窗口看风景,看到纪迩和梁文心一起从外面回来。两人不知道他在家,梁文心走在前,纪迩故意坠在后,引得梁文心转头去找她。梁文心不止找她,还往后走几步去拉她。那时他就觉得两人关系亲密得非比寻常,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纪迩就故意让他看见两人亲吻那一幕。
从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
父亲看女儿,不会以为她带着多少恶意,至多是恶作剧。小女孩因为母亲的失踪想不开,怨天怨地,怨气无处可发,只能朝身边的人那去。他是父亲,首当其冲。
向宜民认为自己也该受那怨气,如果当时坚持在尼泊尔多待一阵,多找一刻,说不定事情会有一个不一样的结果。这些年他时常这样想。
他知道纪迩跟他一样,理智与感情不断激烈交锋,愧疚始终回荡在内心深处,哪怕时时刻刻有个声音在说,你已经尽力。他知道的,他们都知道希望渺茫,但是他们同样无法克制日复一日这么去想。
向宜民叹气。
无论他还是纪迩,都该忘记那段过去,原谅自己,重新开始。
焦阿姨在向宜民家工作多年,早把纪迩当成半个女儿,难得她回家,更是发挥一百二十分水平,尽心尽力做好晚饭。
向家晚餐简单,以素食为主,当纪迩看到她以前最喜欢的熏鱼、火腿豌豆出现,不禁感慨万分,酸涩与感动在胸口涨开,当即给了焦阿姨一个拥抱。
焦阿姨轻拍她的背脊,“回来吃饭就好,回来吃饭就好。”
这一餐,饭桌上少了冷言冷语。向宜民的叹息、施迦的踌躇、纪迩的尖刺仿佛统统消融在充满温情的佳肴里。
吃过晚饭,纪迩回到二楼房间,箱子靠在墙边,床单被套枕芯焕然一新。房间里的陈设仍是老样子,窗台、桌椅、书架几乎一尘不染,不难看出时常有人清理打扫的痕迹。
晚风吹起轻薄的窗帘,月光照进来。纪迩想起自己最初住进这个房间,同样有一轮弯月,那时她看着月亮暗暗发誓,一定会破坏向宜民所有的恋爱关系,一定不会让别人做她的后妈,一定不会让向宜民痛快。
她成功做到这一点了,除了成功那一刻,丝毫不觉痛快。
白天逛街的劳累与刻意戏弄的疲惫自两足与头顶蔓延,瞬间席卷全身。
此刻纪迩只想投身到湖里,让湖水漫过她的身体,卷裹着她,拥抱着她,漂向未知的远方。
敲门声陡然响起。
犹豫,短促。
一双透着彷徨局促的灰蓝色眼眸刹那映入纪迩脑海。
她打开门,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我爸房间在楼下,你是不是敲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