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朕,是谁?”
胡眠被迫仰起?颈,头皮疼到似乎要和?颅骨分离。她眼角积蓄起?一汪泪意,呜咽着说:“不不知道,长得很高,容貌清绝,竖着高马尾,额前有碎发,穿着黑袍,身手了?得。”
她急促地说着,生怕今日又要受苦。
其实胡眠没见过越朝歌躲闪越萧目光的场景,她每次去求越朝歌,越朝歌都会把越萧支开,用的都是命令的语气,即便带了?些?不一样的缱绻,可终究够不上躲闪目光的地步。胡眠会这么说,全然是为了?迎合越蒿的喜好,装出高傲的模样,学着越朝歌目空一切,学着她当日数落韩莺莺的模样数落越蒿。
眼见越蒿阴沉发怒,她只能下意识抓了?个印象最深刻,气质最能与他匹敌的,拿出来说。胡眠万没想到,她的这个下意识,撕裂了?骊京最后一片阳光。
越蒿听她说完,整个人成了?一个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雕塑。半晌,他站起?身来,冷静地,重新挑了?刑具,向牢笼走?来……
翌日早朝,天?子令,出动禁卫两千名,前往香山寺,捉拿越萧。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若是香山寺僧众有一句隐瞒,便屠了?香山寺。
圣令嗜血。
两千禁军立即出发,马蹄疾劲,气势汹汹冲出了?长安。
赵柯儿的铺子开在?临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原本?往来热闹的铺子门?可罗雀。他拢着袖,望向外边,见过往行人背囊车马,埋头疾行,不禁皱起?了?眉头。
好事的伙计见他眉心微蹙,也往外瞧了?一眼,凑过来道:“东家,眼看骊京就要乱了?,你不打算出去避避?我跟你说,今日皇上拨了?两千禁军出城,往香山的方向去了?,不知道做什么,急匆匆的。那马蹄下还死了?个孩子,死状惨烈着叻,我亲眼见的,恐今夜都要噩梦!你说官里尽养着这些?丧尽天?良的,也不知道哪日阎王爷就把他们都召了?去,瞧他们在?下头还能不能横行不偿命呢。”
赵柯儿眉心蹙得更?紧了?。
半晌,他转身招来店里的几个伙计,每人分了?十?两银子。
“想必各位也听说了?,时局不好,骊京就要乱起?来,我这铺子也打算歇一阵子,这些?银子,权当是祝各位乱世安身吧。”
但凡为了?做生意招进来的伙计,那都是鬼精且话多的。
其中一个闻言,忙问:“瞧着东家像是想定去处了?,既然这骊京待不得,这突然一下子,我们也不知何去何从啊,东家慈悲,可否给我们指条明路?”
赵柯儿面有难色,状似不好言语。
四五个伙计之间相互使了?眼色。
另外一个伙计道:“就是说!东家,您平日都不曾苛待过我们,尽心对我们好,我们也都是尽力帮东家揽客打理铺子的。不瞒东家说,我们几个心里早就僭越把您当兄弟了?,眼下我们当真是不知道去哪里才能安身立命,听说幽州那边胡虏他娘的也在?叫嚣,川蜀那块儿又有反贼作乱,这……”
五个伙计脸上也作出了?急色,倒也不全是伪装。
赵柯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写着铺子名字的纸灯笼,幽幽道:“也罢,我可以告诉你们,但你们一定要守住嘴巴咬紧牙,谁也不能说,这可是掉脑袋的事。”
五个伙计异口同声:“东家放心,我们兄弟不会害了?东家的。”
赵柯儿这才从摇晃的灯笼上收回视线,又叹了?口气,抬手掩唇道:“我昨日得了?小道消息,说先帝嫡次子越萧还在?世,就在?旧都长安,我正要奔那里去呢。据说现在?上头这位是弑父杀兄才上的皇位,那位贵人是从他手下生死场挣命出来的,暴虐如?此?,你们不瞧那些?个先帝近臣,死的死残的残流放的流放。前儿个又差点打杀了?四位国?公爷,眼下竟连江山都不顾了?,兴师动众要封后。我瞧着,怕是旧都那位,势头盛些?。”
五个伙计心里惊诧不已?。
他们平日待人接客,这一行当接触的不是富商巨贾就是高官权臣,一来二去也零零碎碎听说了?一些?风声。万没想到,竟都是真的,这一串连起?来,底下掩藏的竟是这样的大事。
当今天?子爱护官声是众所?周知的,前几年偶有听说性子不大妥,可没几日便也没人提了?,想来是被刀子封了?喉才没传开的。
众人掩下惊吓,纷纷道谢起?来。不一会儿打扫完了?铺子,收拾妥当,便告辞家去了?。
赵柯儿扶着铺子的两扇大门?,看着五个伙计远去的身影,心想,总归是到了?这一刻,他做完了?越萧交办的事情。
赵柯儿初时并不知道越萧是那样令人惊骇的根底,还以为只是个有幸被长公主看重的绝色杀手。直到皇宫大火的前一天?,赵柯儿才从越萧的部署和?委托中,重新认识了?他这个人。
这五个玲珑心窍又一口三舌的伙计散出去,不出两日,越萧幸存、越蒿犯五不韪的消息就会暗暗遍传骊京,他们当然不会像赵柯儿这样明说,可有时候,含糊其辞的传言更?会滚雪球一般势不可挡。加上这几日骊京的百姓四处逃亡流散,这些?真实的传言很快就会天?下皆知。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历朝历代如?此?。
安闲居的门?重重掩上。
继销去奴籍、出府开铺子以后,赵柯儿体会到了?新的生命的意义。
*
旧都长安,西府上园。
越朝歌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入目所?及,帐顶是陌生的鸦青色,与苍色衾被相同色系,无端营造出一种?没有温度的克制感,一如?越萧本?人。
想起?越萧,昨夜的记忆渐渐回笼。
越朝歌忆起?那灭顶的疼痛,下意识掀起?衾被望去。只见松垮的衣裳掩映下,深深浅浅的桃红不挑位置盛放着,就连白?皙的腿上也全都是。
连腿上都是这样,那脖子上……
越朝歌掀开衾被下榻,赤足触地的一瞬间,整个人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眼见就要撞到地上再锦上添花磕出一块淤青,斜刺里一条长臂恰逢其时地捞了?过来,堪堪把她架住。
越朝歌闻到熟悉的冷冽松香,颇为生气地拍开他的手,坐回榻上道:“给本?宫取镜子来。”
越萧闻言,搭上她的膝盖在?她面前俯身,仰起?脖颈定定看着她。
越朝歌抬眼,“你做什么?”
越萧道:“镜子。”
越朝歌一愣,意识到他说的镜子是他的瞳光,干脆气笑了?,“怎么,本?宫现下是使唤不动你了??”
她明明生气极了?,鼓着脸,该求人的时候却还是咬牙说着倨傲的话。
越萧眸里光芒闪动,揽住她修长的脖颈,来了?个吻:“真可爱。”
说罢,起?身取来铜镜。
越朝歌不拿到铜镜还好,拿到铜镜一照,看见脖子上的点点印迹,越发气了?。她反手把铜镜摁进衾被里,大骂:“越萧,你属狗的吗!”
越萧抿唇笑,温温道:“狗得姐姐开心吗?”
他这开心两个字分明意有所?指。
越朝歌一下子就想起?她屋子里经历的惊涛骇浪,稍一回想,酸楚的地方骤然绷紧,又滩晕出来。
她简直要抓狂了?。
不仅气越萧,还气自己的不中用。
越朝歌咬牙切齿,道:“本?宫要碧禾!”
越萧缓缓摇头:“不行,只能要我。”
眼见越朝歌抓起?铜镜就要摔来。
越萧颇识时务,在?她发作前一刻起?身,轻轻搂她入怀:“好了?,不闹了?,洗漱一番,今日有正事。十?四州兵马会,你也一道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对上一章感兴趣的宝们,可以翻一下上一章的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