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把不得不透露的部分说了出来,但其实对方早就推测出大概来了,这些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常侍……是下官的救命恩人………以后要有任何用得着下官的地方……请常侍尽管吩咐……下官虽然蠢笨……只要常侍吩咐……就一定会,会尽力去做……”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万东顺不得不停歇下来,喘了几口气,呼吸才稍许平顺些。
他吃力地抬起头看向于鹤鸣,眸中流露出为难之色:“但是,眼前下官还有个……不情之请……”
于鹤鸣微微抬了下眉毛。
陶夏儿口快抢白道:“知道是不情之请,就不要说出来了。”
万东顺一听就急了:“王陆福被打,一定会怀恨在心的……他第一个去报复的就是两位公主!……常侍只要一句话,就足以镇住王陆福,让他不敢太过分了……常侍大恩大德,下官就是……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会还的……”
他伤势极重,本来虚弱,这一着急,一口气说了许多话,更是累得连气都透不上来了。
于鹤鸣漠然望着他,语气冷淡:“她们已经不是公主了,也早就不是你的主人,你之所以被贬谪去奚官局做个小小局丞,又被打得差点命都没了,不都是被她们连累么?你心里难道没有半点怨怼之情?”
万东顺眸中浮起泪花:“公主没有任何罪过……却被贬去永巷劳役……而下官只是……被削去几级官职罢了……这怎么能怨怪她们……真正作恶的人反倒……哎——”
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又停下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能接着往下说:“至于今日这样的结果……下官也想过……其实……就算不把汗巾交给圣上,她们在永巷里……出不来……永远不会知道……但……但是……”
他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模糊,试图向于鹤鸣伸出手,却只是无力地垂在榻边,口唇嗫动着,极尽全力却只能发出细若蚊蚋的只字片语。
“真是可怜啊。”一旁候着的年轻内侍低叹了句。
听到这句,于鹤鸣一瞬有点恍神。
仿佛又听见那道稚嫩柔婉的嗓音:“……真可怜啊……”
掩在衣袖下的指节不觉扣紧。
但见万东顺双眸阖起,亦不再说话,他略皱了皱眉。
年轻内侍急忙上前,替万东顺搭脉,片刻后朝于鹤鸣道:“启禀常侍,他还有口气,是昏过去了。”
“这屋里不要断了人。伤情若有变化,随时来报。”于鹤鸣吩咐完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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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去岁冬至以来,陈令漪还是首次被带离永巷。
于那窄巷陋院之中一日日重复劳作,还不觉得时光流逝,直到在巷口外,瞧见樱树上一簇簇如雪如霜的粉白小花时,才让人惊觉春深。
她们在永巷里,竟已呆了小半年了啊……
很快到了一处小院,还没进屋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带她来此,显然不会是崔太后要找她问罪。
那又是谁下的令?王陆福么?他又是为何……
陈令漪心中思忖,脚步亦不由自主地放慢。
“快走!”身后的火者推了她一把。
她险些摔倒,踉跄着一头冲进了屋子。
王陆福正因小事发火责骂小火者,见陈令漪进来,立时将之抛到九霄云外,瞪大了眼睛,大声喝问:“来得正好!你让我带给万东顺的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可把我害惨了!”
陈令漪心想果然是因为那条绣巾,但见王陆福并不知内情,且喝骂时中气颇足,想来挨的打并不算是太厉害,那就能想办法让他消气。
她取出一枚钱袋:“这是令漪至今为止积攒下来的钱,监作被连累受伤,这些就给监作买药治伤所用吧。”
王陆福一听有钱拿,怒气略消,招手让小火者把钱袋呈上。
伸脖子一看,钱袋半满。
王陆福所受不过皮肉轻伤,这些钱作为药费完全足够,但直到这会儿他后臀上还火辣辣地疼着,自然怨气难平,当下便借势发作:“就这点钱?你当打发叫花子呢?!”
陈令漪急忙道:“如今只有这些,要是不够的话,等我再多攒些钱后……”
“等?我能等,这伤能等吗?!”
王陆福有心逼她多吐些钱出来。一旁火者察言观色,也跟着凶神恶煞地围拢上来喝叱:“跪下!”
“监作!监作!”便在此时,门外跑来个小火者,气喘吁吁道,“于常侍找您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