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德十一年冬,诸藩王及世子与地方州官携贡品赴京朝贡,自武宗驾崩传位嫡长子,其次子便受封燕王赶赴封地,率军镇守大顺塞北边境。
朔风呼啸在满地枯黄的原野,官道旁不见驿站只有一间破旧的小茶馆坐落在风雨中。
——咕噜咕噜——马车与快马疾驰在官道上溅起泥沙,年轻的伙计将一壶茶续满,“自入冬后,北方来的车马日益增多,也不知赶着去做何。”
老翁盘着一头用桃木鹤簪固住的白发,慈眉善目极为和蔼道:“冬天到了,正月的大朝就要来了,这些人都是去朝贡大明天子的。”
“原来如此。”伙计大悟,又道:“听说北边不安宁,塞北连年战争,也不知道那位镇守北境的燕王殿下会不会赴京朝贡。”看茶的伙计似乎很是期盼。
“小伙子,你对燕王好像很感兴趣。”老翁抬眼问道。
“大明第一勇士,我幼时亲眼目睹过他凯旋归来骑在骏马上的英勇之姿,只可惜当初先帝没能够撼动那些大臣,这要是真的传位给燕王,我大明哪有现在那么多战争,战争也就罢了,这税收还一年比一年重。”看茶的伙计抱有怨言。
“说这种话,可是要杀头的。”老翁提醒道。
伙计瞧了瞧空旷的四周,露齿笑道:“掌柜不在,就只有您和小人,难不成您还要告发我,那我可不认。”
老翁笑了笑,“太子重文,亲王重武,若储君更替,势必动摇国本,燕王登位,未必就比今上做的好。”
“至少燕王殿下有骨气,不会屡次向那些蛮人求和,若不是燕王坐镇塞北,恐怕敌人的铁骑就要踏入京都了,又哪里有我们这些百姓的安宁。”
老翁捋着长长的白须,眯眼望道:“北平府的车马来了。”燕藩国都城北平,老翁的话让斟茶的伙计连忙放下手中茶壶走至路边抬头观看。
前方官道被浩浩荡荡的亲王仪仗队占满,老翁随着负手走出,“令旗上少了些什么,仪仗规格也低了一等,看来里头坐着的并非你心心念念的大明第一勇士。”
年轻伙计睁大双眼,眸子里的绣白泽的旗子正迎风飘扬,最前面的旗帜上还绣了一个极大的双面字——燕
“不是燕王殿下,那是...”伙计一拍脑袋,醒悟道:“定是燕王世子。”
仪仗队的正中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坐在象辂里的房帐内,隔着帷幔与红帘,以及旁侧掌旗的仪仗队,茶馆伙计便看不清车内之人,只是隐约觉得年纪不大,“燕王世子今年好像才过二八。”
——轱辘,轱辘——车马正匀速稳步前进。
燕王世子赵希言椅靠在坐褥上睁开双眼问道:“几时了?”
红髹柱旁站着一名穿男子窄袖便服的侍女听到问话后扭头看了一眼车后携带的水漏,弯下腰回道:“回世子,刚到酉时。”
“已经酉时了吗?”赵希言瞧了瞧车外的天色,“咱们到哪儿了?”
“已经到济南了,世子可是累了?”侍女关心道,“前面有一家不大的茶馆,世子可要...”
赵希言抬手,“不必了,才到济南,今夜便不休息了吧,父亲出门前曾交代,陈长史也说了这是吾第一次朝见天子,龙椅上那位伯父,可是连派三使着急要见我呢,吩咐下去,加快速度,莫要误了朝贡的时辰。”
“是。”
赵希言又侧头瞧了瞧车旁执仗的随从,仰头吩咐道:“在茶馆旁停一下,让他们都喝上一口热茶,另外在给我要一壶酒...算了,要一壶热茶吧。”
“是。”
茶馆里的热水用尽也未能让随行的人员都喝上热茶与温酒,侍女亲自走下车辇进入路边的茶馆,“一壶浓茶就好。”
忙碌的伙计抬起脑袋,“浓茶伤身,姑娘是要给谁喝?用来提神么?”
“这个你别管。”侍女将一锭金子轻放在桌上,“皇家差事,你只管做便是。”
一辈子没见过几回金子的伙计眼里直冒金光,笑眯眯道:“好嘞。”
老翁独自坐在茶馆一角摇头吹着碗里的热茶,对茶馆前的阵仗毫不在意,也对来人漠不关心,自顾自的品着茶,一幅悠然自得的样子。
“您要的茶。”不一会儿,伙计便将茶泡好递了上来,
侍女朝身后跟随进来的人挥了挥手,“良医正。”两个补子上绣着黄鹂的官员走上前,从随身携带的医箱内取一根银针准备验毒。
喝茶的老翁将茶碗放下,眯着眼睛舒了一口气,“若真要害人,岂止下毒一说,这是小人的做法,也是小人物的做法。”
侍女扭头,将视线挪到老翁身上,见人衣着破旧,便没有当做一回事,也没有计较他的多言,从燕王府带出来的两位医官用银针验毒又亲自尝试了之后纷纷点头,旋即朝侍女拱手道:“启禀指挥使,经下官验试,此茶无碍。”确认无误后侍女又亲自尝了一口这才出门将之呈上车辇。
一大群人停留在茶馆前没多久便又离开了,伙计数着桌案上金灿灿的宝贝,“果然大明朝最有钱的藩国当数燕国,就连侍奉茶水的宫女都长得这样好看。”
老翁顺着胡须眯眼道:“刚刚那位姑娘体态轻盈,步伐沉稳有序,是个练家子。”
“练家子?”
老翁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人群,若有所思道:“燕王府的护卫指挥使竟然是名女子么。”
侍女进入车舆的帐房,将滚烫的茶水小心倒出置凉,“世子,适才臣去要茶,命良医正验毒时旁边有个老头说若要害人岂止下毒一说,还说下毒是小人的做法,也是小人物的做法。”
赵希言端着欲要入口的热茶顿住,旋即放下探出帐房,车舆周围的朱漆栏杆与柱子将她的视线遮挡得严严实实,回头问道:“茶馆里的老翁?”
“昂...”侍女点头。
“是何模样?”赵希言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