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姜允被她那一笑,笑得心头惴惴。
关上房门前,她下意识又往屋子里?看了眼。天还没亮彻底,只有一息薄光从窗帘缝中透出来。整间屋子陷在交错的光影之?中,像角落里?藏了只暗中窥探的巨兽,无端得让人有些心绪不宁。
她垂下眼,用力?关上门。
转身时,她已?经收拾好了表情,笑眯眯地看着曲一弦,说:“曲姐,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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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停车场时,傅寻和袁野已?经等着了。
前者半蹲在巡洋舰车旁检测胎压,后者反而跟观光旅游的游客一样,拿着手机在拍日出。
曲一弦放轻脚步,凑到他身后看了眼,问:“日出好看吗?”
“好看啊,你看……”话说了一半,袁野觉出不对,拧头看见曲一弦,跟做贼似的立刻藏好了手机。
他干笑两声,辩解:“我都忙完了。”
曲一弦瞥他:“我说你什?么了?”
袁野立马摇头,在她面前站得一板一正,跟站军姿似的,规规矩矩。
“行了,出发了。”曲一弦拉开车门,随手把葡萄糖注射液放进车门里?侧的门槽内。
她拉住车内把手,坐进车里?。系安全带时,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检测完后轮胎压往回走的傅寻,忽然有个主意。
曲一弦揿下车窗,半个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叫住傅寻:“你上我车,还有袁野。”
她放缓语速,慢慢道:“去可可西里?,开我这辆就够了。”
袁野不?所以,但曲一弦决定?的事,他习惯性服从。当下反手关上车门,屁颠屁颠地就钻进了巡洋舰的后座。
等人坐齐,曲一弦开车上路。
车过了高?速收费口,她才不疾不徐地给姜允解释:“去可可西里?比较远,我们又是当天来回,没必要再开一辆保障车。”
“等过了格尔木,大约60公?里?左右,有条必经之?路,叫万丈盐桥。”曲一弦踩上油门,风驰电掣中,问姜允:“光听这名?字,你觉得是什?么?”
“盐碱地上的高?架桥吗?”姜允问。
“万丈盐桥是一条路桥,横穿察尔汗盐湖腹地,全长33公?里?,按市制四舍五入长度约有万丈,所以叫‘万丈盐桥’。”
姜允听得一知半解,问:“架在察尔汗盐湖上,怎么还是路桥?”
“54年的时候,修青藏公?路。筑路大军从格尔木正式破土动工,第一笔修路经费三十?万,周总理亲自批复拨款。但公?路修到五道梁时,经费就不足了。当时负责青藏公?路的领导人一想前头还有唐古拉雪山和冈底斯山石峡,迫不得已?又去申请了两百万的经费。”
“这次除了经费,国家还拨了一千个工兵和一百辆汽车支援补给。但这些工兵和军车不是白给的,上头要求要把敦格公?路修通,扩大青藏铁路的规模,这才有了‘万丈盐桥’。”
曲一弦讲故事时,声线有种特?殊的蛊惑。
不止姜允,就是袁野和傅寻这种对西北发展历程一清二楚的也听得入神。
“为了修通敦格公?路,领导人还挺犯愁。他走不开,只能选了位少将。51年西藏解放,领导人率领西北支队进藏,这位少将当时负责采购进藏物?资,对稳定?西藏局势作出过一定?贡献。到53年时,这位少将又在领导人手下参与西藏骆驼运输总队的工作,跑遍了宁夏、内蒙,买了一万多峰骆驼,抢运粮食,为西藏渡过非常时期立了功。54年修青藏铁路,这位少将正好在可可西里?粮食转运站当站长,自然被委以重任,负责修通敦格公?路。”
曲一弦说到这,观察了眼姜允的神色,见她听得入迷,继续道:“这位少将就带了四个人,开了一辆车,经西宁和兰州绕道敦煌。在敦煌当地雇了40多个民工,从十?一月开始边探边修路。”
“边探边修路?”姜允追问:“当时没路吗?”
“以前哪有路啊?路都是修路人一点一点踩出来的。”曲一弦说:“修到察尔汗盐湖时,冬天。西北的冬天你是没感受过,天气太恶劣了。察尔汗盐湖上全是干硬的盐盖,盐盖密密麻麻跟鱼鳞锯齿一样,底下全是溶洞,溶沟和溶塘。”
“巧就巧在筑路大军一筹莫展那会,有人掀起盐盖,打碎后填进了溶洞。第二天来,发现溶洞密结了,这才被他们就地取材,利用盐渍土和卤水浇筑出了万丈盐桥。”
姜允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关西北筑路的故事,兴致勃勃:“那万丈盐桥架在盐湖上,铺成了一条路,风景应该不错吧?”
曲一弦笑了笑,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如果我不说这条是万丈盐桥,你可能压根不会留意,也不知道它是盐桥。顶多抱怨一声,这条路怎么这么陡,坑坑洼洼的。”
说话间,车过格尔木,驶上昆仑山,不算宽敞的双向车道上渐渐出现来往双向的运输车辆。
土地和风景渐渐变得贫瘠,触目所及的所有山,全是灰土色的黑石山,一眼看去光秃秃的,半点没有可可西里?天堂般的风采。
姜允迟疑:“坑坑洼洼?”
“盐桥路基一米以下全是深达十?米甚至二十?米的结晶盐和晶间卤水形成的地下湖泊。公?路实际上是浮在盐湖上的一座长桥。一经天气变化,热胀冷缩。无论冬暖夏凉,路面都是高?低起伏的。底盘低的车辆一不小心就会擦到盘护板。”曲一弦说完,车辆不停,飞快穿过峡谷之?间。
直到远远能看到玉矿山了,她才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傅寻去看:“玉矿。”
那是昆仑山上很?显的一座在开采中的玉矿,出产昆仑玉。
傅寻有些心不在焉,他循着曲一弦所指的方向看去,眯了眯眼,问:“你说察尔汗盐湖盐盖底下全是溶洞,溶沟和溶塘,也知道盐桥是就地取材。那你知不知道盐湖的溶洞都是上窄下宽,露出地面的可能只有一个井盖大小,但底下宽窄难料,水深更是可达数米。”
怕她没听懂自己的言下之?意,傅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补充了一句:“车栽进去了,也很难出来。”
曲一弦原本听得漫不经心,等他后半句话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心惊肉跳。
正巧前方五十?米处有个紧急停车带,她换刹车,慢刹数下停在路边,转头看傅寻时,脸色难看,声音低沉:“你再说一遍?”
后座两个轻声交流万丈盐湖的人,都是一怔,不知道他两发生了什?么。
袁野见曲一弦脸色不好,犹豫了一下,问:“曲爷你是不是有点高?反了?要不然你休息下,后半段我来开吧。”
“不用。”傅寻边解开安全带,边替她回绝。
他取出门槽处的葡萄糖,示意曲一弦跟他下车。
下了车,傅寻反而不提了。他掰断葡萄糖注射液的瓶口递给她,“喝了上车休息,我来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