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念着时日也不多了,鹊影怕这傻丫头不开窍,便着意想多说些,叫她想了明白。
“姐姐放心,这些我都省的,自有万全的主意。”福桃儿答着话,眉心却愈发紧蹙,是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忧虑。
原是不想将容姐姐的事说出来的,可禁不住鹊影再三盘问,福桃儿终于还是将这几日全部的忧心悉数托出,只隐去了神秘人(大公子)送荷包赠银两的事。
听完容荷晚怎样动心,又是怎样被人骗来了平城,鹊影也是对楚山明的行事大出所料。
“以大公子如今的势头,要怎样的美人没有,如此辗转遮掩……”鹊影斟酌了番,抬眸,“也许,他应当是认真的。”
“我也晓得,他绝不是三爷那种浮浪草率的。”福桃儿苦笑,“可爹爹说了,以色侍人,难得长久,我怕容姐姐将来受苦。”
什么真心假意,只要一想到容姐姐孤身一人,在这么个偌大陌生的府邸里,只是依凭着楚山明如今的一点心意,却要面对他房里的各式各样的姬妾,还有个府台家出生的主母常氏。这样的日子,在福桃儿眼里,可真就是如履薄冰,一日也不得安寝。
男女之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鹊影难免对这私奔的容荷晚生了些艳羡和陌生,想要开口劝慰,却又说不来什么。
听得福桃儿求自己去劝诫那女子离开大公子,鹊影思索了下。
“你明儿早上只管安心去太原府,反正我旬日总能出去一趟,你好生留封信,保准送去那姑娘处。”
福桃儿想了想,也只能是这样了。当下就要研磨提笔,外院却有小丫头来传,说是纪大掌柜的亲自来寻,他不好进院,现下就在外头候着呢。
听了这话,福桃儿半惊半疑地速速跟了去。如今她是晓得了,这纪大掌柜的可是楚山明麾下第一人,算起来,却是楚府所有商号的大掌柜呢,听人说,年例算上分红,便是知府大人都比不得的。
她忙忙迎出了门口,就看到那个慈蔼的中年男人。
纪大掌柜刚过了五十大寿,头发却已经花白了大半。
因是江南回来的路上接触的多了,两个也算是有些相识的。
还未待福桃儿行礼去,纪大掌柜的便拱手示意她不必客气。
“是大爷叫我来的,姑娘万莫折煞了老夫。”老掌柜的笑呵呵地拱拱手。
一听楚山明的名头,福桃儿心下一紧,猜测着是否有甚大事:“不知,不知大掌柜的来寻奴婢……”
“哦,也没什么的。”纪大掌柜快言快语,“听闻你家中的情况,往后若年终存下的月例,可托老夫南下时带回。”
福桃儿惊讶地抬首看去,前两日她还正为寄银钱回家的事烦恼呢。这山难路远的,不论是托何人带回,都是没个定数的。
原本她想过,实在不行,便出一分利钱,叫钱庄的人一年寄回一次。不过那样十两银子,到的家里,便只余九两,况且也不是没听人说出国差子的。
见小丫头愣在眼前,纪大掌柜的不明所以,玩笑着再问:“姑娘放心,便是老夫不能亲去,也必会安排最妥帖的伙计去送。你若发现少一个子,只管来寻老夫就是了。”
“啊?大掌柜的玩笑了。奴婢怎敢不信任大掌柜的,只是一向忧心这托人带钱的事,如今您竟亲自来帮衬,奴婢只是觉着这点小事,要劳动您这般大人物,实在是惶恐。”
“哈哈哈,姑娘多虑了……”老掌柜的抚掌失笑。
她这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又礼数周到,只不过嗓音还稚嫩细弱,听来便像是个小孩儿在背大人给的客套话。
纪大掌柜的家中恰也有这么个年岁相仿的小孙女,也是一样不甚苗条。此刻见了福桃儿这板正模样,遂才觉着有些好笑。
不过同人不同命啊,他家小孙女便是再丑胖多些,也是已然许了个县尉嫡子。
而眼前这口齿伶俐的胖丫头,虽是叫老祖宗看上,作了五爷的通房,可纪尚却不看好她的前路。
“是大爷亲自嘱的老夫,不必多谢我的。”老掌柜的摆摆手,若非楚山明的令,他这助理万机的人物又怎会来见这么个小丫头。
“大掌柜的,您等等,就一会儿。”福桃儿谢了又谢,突然想着了什么,朝纪尚鞠了个躬,转身飞快地就奔了进去。
纪尚皱眉背着手,嫌她耽误自己时辰,才踱了两步,就见那姑娘炮弹似的身影又奔了回来。
“给,大掌柜的,这个您千万拿着。”福桃儿喘着粗气,将一双布靴塞进了老者的手里,“家中父兄所穿,历来都是我缝的,不比外头的磨脚。”
这是一双青布素面短靴,虽然素净,瞧那鞋底的针脚,却是细密扎实,摸着也极为宣软。
“丫头,你这手艺、不错。”
纪尚不住点头,他走南闯北的,往常三五十两一双皂靴都不算贵的,可他也摸得出,这鞋底子的确是比外头卖的还要厚实牢靠。
更惊奇的是,这丫头只凭一双眼,就料定了他常穿的尺码,可见这作鞋的功夫。
“本是谢老掌柜的舟车劳顿,带我姐妹二人,如今这礼却着实拿不出手了。”
老掌柜的点点头,笑容里多了两分耐心和善,想着家中的小孙女,若能有这丫头一星半点的懂事,他便也老怀安慰了。
交代完收了鞋,纪大掌柜的也不再久留,当即告辞离去。
福桃儿一桩事情落地,摸了摸袖里那个玄色荷包,心里头却是九曲回肠,五味陈杂起来,她在匾额下出神地立了半晌,才叹息着朝内院去了。
却不见,院外不远的山墙后头,少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将方才两人的见面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