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蒙蒙亮,福桃儿早早起了?身。见床上人安睡,她轻手轻脚地整了?衣服物?件,只费了?盏茶时间便处理好一切。提了?个竹篮就上街采买去了?。
有过点心铺子的经历后,她做饭时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这两日?在医馆,除开照顾楚山浔的伤势。便也自发的把?厨间的劳作尽数包了?下来。
孙顾两位大?夫皆已五旬有余,他们常年在外游医,本也是与饮食上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医馆里唯一的青壮年楚山浔又病着。因此他们四人,日?常的吃食不过是两稀一干。也就是晨起熬一大?锅粥,午膳时蒸个馒头馍子,炒两碟小菜。孙老头好酒,她外出打?汾酒时捎带上的肉食便足够几人吃好久了?。
可昨儿个楚山行,说了?他要吃筵沁楼的参茸粥,炙鹿肉,云雾七宝糕……
哪一道不要费上个一二两银子的,如今的处境,福桃儿自是承受不起的。
只是掂量着这半年来他受尽磨难,还有他前日?从地上捡那模子来吃,想必于饮食上也是清苦良久的。
到了?街面?上,已有三五成群,早起的菜饭果农,一脸风霜的为了?生计摆起了?长?龙似的买卖。
楚山浔的高热退了?,骨头也接好了?,今日?福桃儿便打?算采多采买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又替孙老头打?了?一壶上好的杏花醉。
街边摊子上买了?一大?篮子菜蔬,也只费了?半吊钱。拐过小巷,站在肉铺前。福桃儿却捏着荷包,犹豫了?起来。
肉铺掌柜一脸和善:“天不亮刚宰的鸽子,刚才卖了?半片,剩下这半片小兄弟你瞧瞧肥瘦。”
“这半片我要了?。”她红着脸嗫喏,“麻烦您在纸包里加片瘦肉,只要…巴掌大?小就行。”
那半片鸽子一下子便废去了?她二钱银子,先前又把?耳铛的钱补交了?些在医馆里。也就还剩个四五两碎银,这两天坐吃山空,自然是得省着用的。
看来过几日?她务必得出去摆了?字摊儿,重操旧业了?。
挎着竹篮,刚走到医馆门?前。便听见里头传来喧嚣的吵嚷声,其中一个耳熟的很,可不就是自家主子吗?
急急地跨过了?门?槛,就见楚山浔正和一个脚夫模样的年轻人对峙着。那人高胖孔武,像是原先时常给楚府送菜蔬的。
“有种的,你再说一遍!”楚山浔眸色赤红,上扬的桃花眼里射出狠厉的寒光。
“都说了?是随口?说的。”那高胖脚夫也是被他激怒,耿着脖子就要跳起来,“瞧瞧你现下的模样,还当自个儿仍是楚家公子呢,我呸!”
今日?来了?很多问诊开方的人,皆对他们指指点点,许多人有意无意的便将眼光凝聚在楚山浔面?上那道骇人的鞭痕上。
他倚着墙,不住的颤动。人多口?杂的,便是悲愤至极,眼尾的猩红愈发浓烈。这世情炎凉他仍旧是很不能适应。
见了?这状况,福桃儿先是与那脚夫招呼了?声,随即快步上前搀住着他。正要把?人往里带,背后那脚夫忽然认出了?她,当着众人的面?,讪笑了?句:“哟,这不是福姨娘吗,没想到您还挺念旧的。听说五爷素来不看重你,到这时候了?,劝你另寻明主吧。”
这一出声,各式各样的眼光便都投了?过来,有趣的、疑惑的、惊讶的,不怀好意的……
压住了?搀扶着的人的怒火,福桃儿蹙了?蹙眉,当先回头也不再客气?:“‘言轻莫劝人,身卑不说理。’这世上何人没个困窘时,身子不好,且先管好自己吧。”
一席话虽说的温温吞吞,却夹杂了?三秋凛寒,那脚夫看出了?她同大?夫的关系,也就咂嘴不再多言了?。
这一幕落在一旁看诊的顾氏眼里,看完了?手上的妇人,她便挂了?牌子去了?里间休息。
楚山浔的神色很不对劲,沉闷阴郁,也说不出是怒是悲。福桃儿问了?两句,他也不开口?回应,因是要去厨间做顿像样的午饭,她便只好将人带回西屋,刻意露了?个温和安抚的笑:“等我去厨下忙完了?,咱们吃些好的。”
许是她人瘦了?,眉眼瞧着便只是不美?,却很有些平俗质朴的亲近。这一俯身笑起来,唇畔一颗尖尖的虎牙,俏皮的很。
眉眼弯成了?一条长?线,两颊圆圆下颌细细,是个很标准的瓜子脸型。
她就这么?笑着直视着他,忽略掉了?鞭痕断肢。这种哄慰的态度,自出事以后,便再也无一人对他做过。
楚山浔抬眸,那双桃花眼中仍是静水无波的绝望,眸光却不经意地扫过她下唇月牙形的白印。心头一跳,于哀戚无尽的深渊里,骤然生出些柔嫩鲜活的枝芽,他很想伸手去捏住眼前这张圆脸。
被心底的念头骇到,楚山浔移开眼,右侧脸琼鼻挺直,剑眉斜飞,上挑的眼尾殷红消散,真是无端俊秀。他不带感情地淡回了?句:“嗯。”
福桃儿却是无暇细看他的颜色,今儿个午饭,她预备要做的菜汤点心,可是有的忙了?。
进了?厨房,她手脚伶俐地先用几个大?盆子将菜蔬洗净,为了?省下时间,那些盆子清浊分明,将菜蔬由浊至清一处处捞洗过去,洗菜的速度便省下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