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是盛京城颇负盛名的风月场所。
一到入夜,整条街花灯高悬,映照得月色也要逊色三分。来往人群熙攘,金石丝竹之音靡靡,袅袅余音不绝于耳。
江怀允皱着眉,越过一众朝他娇声招揽的莺莺燕燕,迈向二楼右手边的一处房间,推门而入。
房间里早有人在紧张徘徊,闻启门声,登时眉头一松,朝进门之人行礼:“摄政王千岁。”
江怀允淡淡应了声,目光落在正中央烟雾徐徐的熏炉上。
大理寺卿循着视线看去,解释道:“这房中原本点的檀香味重,恐会扰了菜色气味。故而臣今日让人换了甘松香,味清冽,正能驱散原本的香气,又不至于败了佳肴本味。”
江怀允微微颔首,移开视线。
“王爷这边请。”大理寺卿恭敬地引着江怀允在上首落座,桌案上已经摆好色香俱佳的菜色。他击掌两声,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六位女子手执酒壶,鱼贯而入。
甜腻的脂粉香冲散了房内醒神的甘松香,江怀允不适地皱了下眉。
大理寺卿没注意,兀自笑着介绍:“这些均是花满楼的招牌菜色。这一道名曰‘芙蓉豆腐’,新鲜豆腐置于井水中,泡去豆气,留井水之甘甜;随即入鸡汤之中滚沸,沾其鲜美,咸甜适口,质嫩味美①。还有这酒,乃是……”
江怀允抬了抬手,打断大理寺卿的滔滔不绝,冷淡道:“房大人邀本王前来,只是为了与本王说这些?”
“自然不是。”大理寺卿面色一滞,随即恢复如常,笑道,“王爷先行用膳,酒足饭饱后,臣再与王爷谈公事。”
江怀允眸色冷冷,未置可否。
大理寺卿权当他默认,招手让姑娘们上前给江怀允倒酒。
美酒入杯,酒色清澈,轻纱若有似无地游走在江怀允的眼前,好似无意一般划过他的耳侧。
大理寺卿见他未露不适,执起酒杯,借着宽袖掩去面上志在必得的笑。
房里乍然传出“嘭——”的一声,酒杯被重重搁在案上,江怀允眉目冷凝,吐字清晰:“出去。”
他的声音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大理寺卿心下一慌,意有所指道:“可是这杯酒不和王爷心意?燕燕姑娘手上的是窖藏过三年的浔酒,似绍兴酒,却更清辣,②王爷大可一品……”
江怀允望向大理寺卿,后者在他波澜不惊的眼神中登时收声。
江怀允一字一字问:“房大人与同僚洽谈公事,皆是如此?”
大理寺卿呐呐道:“臣、臣……”
江怀允对着战战兢兢的姑娘们重复:“出去。”
屋中究竟何人不能惹一目了然,女子们识趣退下,很快房内只剩下江怀允和大理寺卿两人。
安静的房间中,只有江怀允屈指轻敲的声音。一下一下,无声的威压兜头压下,大理寺卿再也维持不住表面镇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理寺卿颤抖道:“王爷息怒,臣今日延请王爷来,实为——”
“为了上元夜刺杀一案?”江怀允截断他的话,一语中的。
大理寺卿愣了下,转念想到凭借江怀允的本事,能查到这里不足为奇。他顿了下,垂头道:“臣正是为此事而来。”
江怀允盯着他:“本王是不是说过,此案归刑部审理,任何人不得窥伺案情。”
他的声调有些冷,可话明白到这个地步,大理寺卿反而镇定下来。他仍跪在地上,直起上半身,拱手道:“王爷明鉴,臣因此事而来,非为窥伺案情。只是大理寺掌刑狱,此案由大理寺审理才是名正言顺。王爷却让刑部越俎代庖,臣百思不得其解。”
大理寺卿说到最后,义愤填膺。
江怀允面无表情:“所以房大人是在质疑本王的决定。”
大理寺卿一噎,梗着脖子道:“臣只是求一个公道。”
江怀允不为所动:“房大人认为本王有失公允,却来寻本王讨公道,岂非自相矛盾?”
大理寺卿滞了下,正气凛然道:“大理寺掌刑狱乃是我朝惯例。臣自洪曦元年入朝为官以来,还未见过有任何刑狱案件越过大理寺,交由刑部审理的先例。太上皇提拔臣任大理寺卿一职时,曾言之谆谆,告诫臣要本分为官,公正清廉。臣自认,未曾有分毫行差踏错之处,王爷却如此冷待臣,臣不服。”
“房大人既知道如今不是洪曦年间,还拿太上皇来逼迫摄政王,倒是对太上皇很是忠心啊。”
忽然传来一道含笑的嗓音。
江怀允抬眼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