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最终选择了屈服。
将恶势力的触角重新伸向了村民。
“而且,你们人类又是什么好人?
“你当我为什么需要祭品?自然是为了你们身上那丝同族血脉!可是呢,哈哈哈,你们每次献上来的祭品,都有几个半丝血脉也无!明摆着连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替死鬼!好在肉质不错,我就当加餐了!”
“在你们大多数人都在含着血泪讨好我、送亲生骨肉去死的时候,有些人,只需要花费一点小钱,买个长得差不多的奴隶回来偷梁换柱,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这件事了结!可见你们人类又是什么好人?”
说罢,他嘲讽笑笑。
“也是,你们人类寿命短。只怕早没人记得,最开始的海神祭分明是三十年一届了吧,毕竟我那时候修为低,再好的祭品也需要时间消化。呵呵,是谁改成了十年,目的又是为了什么,只怕不用我多说了吧。”
“就像最初那一次往崖底下扔人一样,你们人类的心,可比我脏多了。”
!!!
这话一出,满座哗然。
有些事,部分聪明人心底有猜测是一回事;
被人当众揭露出来,暴露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又是另一回事。
海神祭事关重大,从头到尾负责的都只有村长和村里最富裕最有权势那几户人,其他人根本没机会接近那处柴房大院。
祭祀的时候,前排只坐着村长和两位海神使者,其他人都在后排站着。
隔着几十米远,也就能看清个人形,但凡身形有几分相似,也就糊弄过去了。
哪怕看出来了,碍于村长的权威,也只能装聋作哑。
可此刻,这些丑恶的真相都被揭露了出来。
一时间,众人目光惊疑不定,竟不知这账要找谁算起。
村长缓缓开口:“这人不过是个邪神,他的话,意图在于挑拨我们,不可尽信。”
这会儿,他的伤口已经包扎好,面色虽然苍白,但依旧能看出过往的沉稳威严姿态。
就在不少人因此产生动摇的时候,劳拉再次站了出来。
在父母面露担忧、村长脸色铁青的情形下,少女没有丝毫畏惧地道:“这件事我知道!我可以作证!”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
如同热油里搀入了一滴沸水——
“村长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比尔送过去,我亲眼在他家马厩里看到了一个被关起来的男孩!和比尔有五分相似!”
瞬间,将场面炸裂。
所有人都对村长投来了不可置信的目光。
要知道,洛白是祭祀侍者定下来第三天以后,才插队进来的。
在那之前,村长家该去的明明是比尔!
村长脸色惨白。
他一开始准备的替死鬼当然不是洛白。
而是那个拐卖来的、和比尔有几分相似的少年。
奴隶而已,他丝毫不可惜。
只是后来出了意外,那个奴隶逃走了,加上昏迷的洛白及时雨般从天而降,他们才忙不迭找了个亲戚的借口,把人加塞了进来。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可事实上,很多人都知道,只不过没人敢说。
劳拉那时候也不敢说。
因为她走了,她阿爸阿妈,还有弟弟妹妹们却还要在村长手中过活。
可现在墙倒众人推,她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对上少女毫不畏惧的眼神,村长勉强笑了下。
“好孩子,你估计是看错了。”
他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西瑞尔也站了出来。
“我也可以作证。”
其他孩子彼此看了一眼,虽然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站出来。
“我也可以!”
“我们也可以!”
“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了!”
一声声,一句句,都化作巴掌,扇在了村长脸上。
有人看向他,希望得到一句否认,又或者是解释。
可最终,村长也只是抖了抖唇,无言。
于是磅礴的怒火终于有了发泄口,那堵信任的高墙也如泄洪般崩塌。
村民们望过来的目光里再也没有之前的尊敬与信任,转而带上了十足的失望、痛苦与仇恨。
是这样的吗?
为了所谓的风调雨顺,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去不复返,村里的年轻一辈也越来越少。
而这些本来应该承担着他们信赖和尊敬的目光的家伙,却借此争权夺利、排除异己。
甚至于,什么也不必付出,便坐享所有好处!
凭什么他们的孩子九死一生?
这些人却可以轻飘飘说出大义凛然的话,什么也不用付出?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一刻,村民心底的不甘和反抗精神达到了顶峰。
村长目光闪躲畏缩,不敢看这些从前最信赖仰慕他不过的人的眼神。
他身边那些人家也惨白着脸。
靠着举办海神祭搜刮来的孝敬钱,他们早把孩子送去了大陆上学、定居,一切早已成定局。
家里祖祖辈辈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他们做的时候哪会想那么多?!
树倒猢狲散,墙斜众人推,一些有眼色见的人当即与村长等人划分界限。
“居然还有这种事!”
“真是太让人痛心了,村长你怎么能做出过这种事?这不是让大家彻底寒心吗?”
一桩桩,一件件。
这些年的账,可还有的算呢!
洛白却已无暇关心这些闹剧。
地上半死不活的海神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
“我还有事,这边就交给你们了。”
扔下这话,少年消失在原地。
徒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玩家,以及对面,对村长等人虎视眈眈怒气高涨的村民。
-
数分钟后。
月垂海,海神殿。
经历过数次摧残的海神殿再没了初见时的金碧辉煌,金银珍宝零落地散在地上,处处透露出一种颓败的色彩。
破碎的神像孤零零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任何信徒会去拂拭他们崇拜而敬畏的神灵的躯体。
伴随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宫殿的主人被毫不客气地扔在了地上。
自从在村民面前袒露事实,这海妖身上的气息越发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洛白看着祂,若有所思。
“原来,一个冒牌货,也能通过信仰之力修炼。”
这海妖的修炼方式,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吞噬血脉了。
长久的信仰收集,让祂朝着半邪神的状态飞快进化。眼下村民的信仰没了,自然也就死得更快了。
海神边咳血边喘:“你说我,你自己又好得到哪儿去?咳咳,我没猜错的话,你也是黑暗生物吧。正常种族,可不会有这么多血腥狠辣的手段。”
黑暗生物大多性格冷血自私,手段血腥,常在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可以说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存在,几乎每个听到这话的人,面上都会流露出一种看到臭水沟里的泔水的厌恶表情。
他期待看到洛白惊慌失措的眼神。
可出乎他意料的,这人表情居然一点也变。
没有惊讶,也没有慌里慌张的否认。
他只在祂面前施施然半蹲下,开口。
“是,那又如何?”
祂眼底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愕和不解。
“你就不担心你的身份被人知道后,大家都怕你厌恶你想要杀掉你吗?他们现在这么听你的话,那都是因为他们把你当成人类!等他们知道你也是黑暗生物,还会这么感激你吗?你就一点也不怕吗?”
洛白无趣地起身。
他还因为能听到什么有意思的说法呢。
少年音色清柔,宛若月色流淌而过。
话里的自负,却清晰可见。
“有谁比我强吗?”
“有谁能威胁到我吗?”
“既然没人比我强也没人能威胁到我,我为什么要对一堆呆在我食谱上的东西感到害怕?”
“至于你。”洛白难得屈尊降贵地多说了几句,“你之前说的,只怕也不尽然吧。什么都推到死人身上,也就仗着别人没法来找你了。”
他轻笑了下,银发飞舞,声音轻得如同呢语:“我猜,你是半海妖吧?”
海神瞳孔紧缩。
“看来我猜对了。也对,也只有半海妖,才会这么急吼吼地盯着血脉纯度不放。说什么血脉被污染,难道不是你自己馋变成纯海妖的好处?”
洛白又开始兴致缺缺了。
他发现,能让他感兴趣的人和事真是越来越少了。
“我还猜,你从来没进过美伦亚狄斯,这座众所周知的海妖之城,对不对?”
海神拳头捏得死紧。
洛白慢悠悠笑起来。
“真要进过美伦亚狄斯的话,你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信手牵来一道白色光晕,那光晕亲昵地蹭了蹭他掌心:“你口中这所谓的神光,不过是几百年前,一个闲来无事的闲人,给两只海妖崽子变的一个小把戏呢。”
“是你!”海神错愕后,醒悟起来,“我就说,这神光往日里最听话不过,为何会突然背叛我将我关在结界之外!这东西是你发明的对不对!”
洛白笑起来:“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要不这样,你把这玩意儿从哪来的,和你从哪学来的通过吸收同族血脉修炼的法子都交代清楚,我再告诉你,如何?”
少年抬手,纤细如玉的指骨间,银色的镜面宝石项链轻轻晃动。
半小时后,海底传来一阵泥石滚动的崩塌声。
伫立此地百年的海神殿轰然倒塌。
它的主人,伴随着它的过去,以及所有罪恶,一并埋葬。
即将破碎的海底结界前,一道少年的身影,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远在海洋的深处。
一座高大的深黑色城池里,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