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成身上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意气风发地回家了,一旁的米乐手里只有轻轻的一个小布包,身后是并排直走,异常沉默的杨大花和王婶子俩人,至于那卫建国远远地坠在后头。
比他更后头的是手提肩抗行李,走得踉踉跄跄,咬碎一口银牙,目光幽怨地瞪着前头卫建国的赵艳。
卫成几人一推开院门,在自己屋里缩着的陈桂花听到动静,立马打开房门从屋子里出来了,还没见到人影,便开始嚷道,“哎呀,赵艳,我都说了让我去帮你搬行李,你偏不肯,肯定累……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桂花被突然出现的卫成吓了一跳,尾音瞬间拔高,她震惊地扫过前后进来的三人,最后视线直直锁定在跟着卫成进来的米乐身上,心里如万马奔腾,惊涛骇浪。
她她她……咋来自己家了?
耳边,卫成还在和杨大花商量着,“妈,她住哪儿?我把行李给她送进房间。”
“就住你妹妹卫佳的房间,她嫁人后一直就空在那儿了,昨天那个女知青也是住那房间的。对了,桂花啊,一会儿你把昨天你拿过来的铺盖搬回去,这米知青要常住我们家了,她自己带了东西的。”
“妈,为啥是她了?不是赵艳吗?”陈桂花不满地瞪着跟随卫成进屋的米乐,语气里满满的存疑和不甘。
杨大花警告地瞪了大吼大叫的陈桂花一眼,对这个没有半点分寸的二儿媳,早就不报希望的心,更加没啥可期待的了。
这别人还在院里头呢,就说这般不欢迎人的牢骚话,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杨大花语气不好地低声骂道,“你叫什么叫,大队长重新安排了抽签选择知青,现在是这个叫米乐的知青住咱们家,你要客气点,别一天到晚丧着个脸,让人看着就晦气!”
陈桂花被说得羞恼极了,她连忙望向房门,见俩人已经进去了,她这才自欺欺人般告诉自己,刚刚婆婆声音不大,她那不留情面的训斥话,屋里俩人应该没听到。
杨大花瞄着自己还知道要面子的陈桂花,冷笑一声:就知道让其他人给她留面子,自己咋不晓得说话注意点,一点都不懂人情道理。
被婆婆教训了的陈桂花一改以往的怯懦和垂丧,不惧杨大花的凶横,急急追问道,“妈,那我妹子赵艳住谁家了?”
杨大花看了陈桂花一眼,稀奇道:这人平时被她骂了后,都是埋头不语,灰溜溜地躲到厨房的,今天咋还改性子了呢?
“那昨天的女知青住到隔壁卫建国家去了,刚刚还走在我们后头呢。”
陈桂花闻言连忙够着头往外头看去,两扇院门外啥人都没有,她又急切地走到院门口,远远瞧见正往这里艰难驮着行李的赵艳。
陈桂花见状,心里不悦地埋怨着卫成:这人咋这样呢!一点眼见生情都没有,就知道给好看的姑娘拿行李,这乖巧懂事的一点忙都不帮!
鄙夷完卫成,陈桂花往前走了两步,对着远远的赵艳大声喊着,“妹子,我听说你搬到隔壁去了?”
听到喊叫声的赵艳,从一堆沉重的行李中艰难地抬起头,一看居然是陈桂花,她心里一喜,可算是有个人帮她拿东西了。
赵艳缓缓地立直起身,手上挂着的行李控制不住地往下直掉,她手忙脚乱地对站着不动的陈桂花大喊,“嫂子,你快过来帮帮我!”
陈桂花微眯着眼远望着手足无措的赵艳,目光集中在她散落一地,大大小小的东西上,她那穿着旧布鞋的脚无意识地蹭了几下地面,想了想说,“妹子呀,我突然想起我锅里还做着饭呢,怕是糊了!你把东西放在那里,自己慢慢搬,等我忙完了就来帮你啊!”
说完,陈桂花就像后头有狼狗撵着她似的,飞快地遛进了家门。
面对不断往下掉落散开的包袱,束手无策的赵艳难以置信地瞪着昨晚对她推心置腹,说了半夜心里话,想要认她当妹妹的陈桂花。
待身上所有的东西徐徐掉落下来后,赵艳悲愤地看着一地的狼藉,怒意在心中不断上涨,她愤怒地低吼一声,发指眦裂地瞪向陈桂花离去的方向。
这个该死的蠢货!
的确是回去做饭但还没开始的陈桂花,特意绕到米乐要住的屋子,假意从门口经过,暼着屋里正在归置行李的俩人,悄悄一瞧,却啥都没看出来!
但确信这两人有情况的她,还是决定再观察观察。
屋子里,卫成看着被雨水和泥水沾染的棉被铺盖,他拧了拧粗黑浓眉,转身出门回到自己屋子,翻箱倒柜找出一床崭新的棉被,一路心情极好地抱着它,正巧被出来准备喊陈桂花多做点饭的杨大花撞见。
她震惊地看着那床十斤重的大棉被,三步并两步地走到卫成身边,目光紧紧盯着他手里的棉花被,虽然心里能够猜到他这是要干啥,但是杨大花还是带着微微的心塞问出口,“你抱着这新被子要干啥?”
卫成心情愉悦地回道,“米知青的被子被雨水打湿盖不了,我给她拿床被子。”
果然如此!杨大花心里一梗,别有深意说,“你知道不,这是给你结婚用的!你现在给她盖,她以后能是你媳妇不?”
卫成愣了一下,心里涌起一阵酥麻感,他有些羞赧道,“妈,你又乱说了!这不过就是一床普通的被子而已。”
说完他便顶着一张正经脸,心里荡漾地抱着那床代表着他“小媳妇”的被子,乐滋滋地走进屋子。
杨大花望着卫成喜悦的身影:……
屋里,米乐正看着满地都要重新清洗的衣服被褥犯愁,这天一直阴着不放晴,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洗啊?都不知道今天晚上睡觉该怎么办了!
才等她忧愁地叹了口气,卫成就抱着那硕大的棉被进屋了,他一进门就收敛起自己那颗雀跃不停的心,眼里期待地看着一脸惊喜的米乐,默默地等着她不出意外,一定会给予的夸赞。
而实则一脸惊异的米乐,无言地望着对方手里能捂出痱子的大棉被,斟酌道,“这,是冬天盖的被子吗?”
……嗯?冬天……盖的!
卫成惊愕地看着手里厚重的大棉被,如被人当头一棒,那颗躁动的心立刻冷却下来,他低着头失落了:一心只想拿最好被子给她的自己,忽略了现在已经开始迈入夏天了!
意识到对方不开心的米乐心里一颤,她这是伤到他了?可别呀,他还没买猪肉呢!
米乐连忙补救,“厚被子也没关系的,我怕冷,一样能盖!就是……你家还有薄一点的不?”
听了这话觉得更难过的卫成,闷闷地点了点头,垂丧地说,“有的,我去给你拿。”
说完,他就抱着那床“春心荡漾”的棉被,闷着头丧丧地走着。
回到自己屋的卫成懊恼地把大棉被一把扔在炕上,愁闷地坐下,托着大脑袋愁苦着:唉,啥时候自己在她面前才能不犯蠢呢?明明之前出车的时候都已经好了呀!咋一看到她就又开始了呢?
……
中午,吃饭的四方桌上多了一个米乐,这让卫老大和卫业变得斯文不少。
杨大花把那盆特地为米乐炒的鸡蛋推到她面前,热情好客地说,“来来来,别拘束,你就当成自己家,想吃就自己夹。我知道你们城里知青讲究,我就不给你夹了,你千万别客气啊!”
米乐也上道地回之一个热诚的笑,推让说,“别呀,婶子,你们也吃,大家都吃!”
说完,她便匆匆扒了一口饭,就着那炒得齁咸的鸡蛋咽下。这已经咽到肚子里的鸡蛋,仿佛还有咸苦味残留,米乐又飞快地连扒了好几口饭,才缓解了嘴里的怪味。
要不是看着这群人都毫无异样,很平常地吃下去,否则她真的觉得是那个对她不满的陈桂花在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