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院里。
女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扶起米乐，拉开屏风边走边说，“之前应该是假性宫缩，平时产检吗？你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米乐穿好裤子，跟着医生走到办公桌前说，“产检的，预产期就这两天。”
女医生点点头，“既然预产期是这两天的话，那应该快了，说不定?明后天就会生。还有，你是经产妇，若是发现肚子规律宫缩的话，一定?要赶紧来医院，这个孩子会比第一胎产程快，知道吗？”
米乐心里一咯噔，捏了捏衣角，无措地点点头，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走廊外?，抱着儿子的卫成一看米乐出来，对她招了招手说，“媳妇，医生咋说？”
米乐出神地摇摇头，“没事，没说要生呢。”
卫成舒了口气，傻乎乎地宽慰道，“哦，那就好，看来媳妇你可以安心考试了。”
看着放宽了心的卫成，米乐苦笑一声，摸了摸肚子，惆怅地叹了口气。
……
平静无波的一夜过去，很快到了高考的第二天。
熟悉的考场上，米乐提心吊胆地一边轻摸肚子，一边安静答题。
“铃铃铃……”，在米乐的焦炙不安中，上午的考试宣告结束。
米乐战战兢兢地呼了口气，擦了把手里的汗，紧张忐忑的一颗心，在此刻变得莫名浮躁。
她低着头对孩子无声讲道：“二宝，还有下午最后一门，考完你就可以出来了。你可千万听点话，不能在考完试前闹着要出来啊！咱们这么多天都坚持住了，可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前功尽弃一点都不好，这可不是一个乖宝宝会做的事，对吧？”
回应米乐的……是短暂紧绷的肚子，与在里头稍稍挪动一下的孩子。
无奈叹息一声的米乐，怀着迷惘的忧思，扶着酸胀的腰，往大门外走去。
又来送妈妈考试的卫大宝，一见妈妈的身影，蹬着小脚就要过去，却被卫成一把拉住，“卫骏宸，你跑了什么跑，这里还有这么人呢，等妈妈出来再接。”
又恢复成白净小娃的卫大宝，在卫成的阻拦下，不停地往前扑棱，咯咯的欢笑声传扬在杂乱的交谈声中，格外清晰。
又是等大部队人都离开后，米乐才慢悠悠地到了门口，一见到人，不等卫成询问，她瞥了眼卫大宝先开口道，“卫成，下午就不要带大宝了，我有预感今天就要生了，带他不方便。”
猝不及防的卫成，“……啊！”
米乐没有理?会卫成的错愕，继续一条一条交代道，“一会儿咱们下午来的时候，把二宝的小衣服、被褥、还有尿布带上；跟妈说一声，下午没回去的话就是在生娃，让她不要担心；还有，等我进了考场后，你去国营买几个大鸡腿，我没肉吃，没力气?生。”
卫成瞠目结舌地看着条理清晰的米乐：“……啊？”
没有在意卫成的反应，米乐拧眉想了想改口道，“嗯，要是没有大鸡腿的话，买肉包也行，只要是带肉的都可以。唉，算了，一会儿从家里带点肉过来，妈肯定做了卤肉。”
已经被吓傻了的卫成：“……”
“好了，差不多就这些了，咱们回家吧。”
卫成看着神?情?平淡的米乐，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
……
下午，寂静的校园里，正在进行十年来首次高考的最后一门考试，也是所有考生决定命运的最后一刻。
考场外。
被米乐中午搞得那一出，完全搞懵加吓坏了的卫成，把怀里捂着的油纸包拿出来瞧了瞧，见还温热，又赶快放了回去。
他目光幽深地盯着挂在车龙头上的一大堆衣服被褥，心里一时难言。
考场里，开始答最后一题的米乐，摸了摸一进入考场就停止疼痛的肚子，抓紧时间奋笔疾书。
“铃铃铃……”，决定人生命运转折的闸点在此刻落下。
快速答完题，并且已经检查了一遍的米乐，心里一直堵着的大石头，彻底拨开。
她眼里含笑，神?情?轻松地站起身，忽然，身子一僵……
米乐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剧烈疼痛的肚子，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
这这这个听话的好孩子，是个干大事的！
“同同志，不行了，我要生了，快快快……快帮我送到外头，我丈夫在外头等着。”米乐颤颤巍巍地胡乱扯住一个人，心惊胆战地说道。
被拉个正着的程鹏杰，脸一白，他手发?抖地扶了一把眼镜，文?弱的小身板憋足了劲，鼓起脸颊胀红了脸，用力扶起米乐往门外走去。
两腿打颤的程鹏杰，拼了老命把米乐扶到了教?室外，他喘了口气，冲前头走出去的老远的人群喊道，“救命啊，有人要生了，快来帮忙啊……”
一群男男女女回过头，目光从发出叫喊的程鹏杰身上飞快略过，移到了面色狰狞扶着肚子的米乐身上。
“哥，那儿有个孕妇，好像快要生了！”一个年轻男人捅了捅身旁的亲哥说道。
被喊“哥”的高个子年轻人一看，眉头一皱，振臂一呼，招呼起了周围一大帮人，神?情?激昂道，“兄弟们，展现咱们下乡知青思想深刻的时候到了！冲啊，那儿有一个受苦受难的女同胞正等着咱们去解救，谁要是去了，一定?能考上大学！”
所有人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秒，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时不待我，你推我搡，争夺第一的时刻，到了！
一阵宫缩痛结束后，打算直起身缓缓的米乐，一抬眼，便瞧见一大波人蜂拥往自己身边涌来。
被吓了一跳的米乐，倒吸了口凉气?，瞪大惊愕的双眼，情?不自禁地往后挪动了一下害怕的小步伐。
“兄弟们，同志们，考验咱们知青再教?育是否合格的时候到了！扛！”
面对咄咄逼人的一群大男人，不断后退的米乐：扛扛扛……扛？
“一二三……”
“啊啊啊……”
“同志，你别怕，我们一定?把你安全的送达医院。”
“不不不……不用了，我丈夫就在外面等着，他会送我去医院。”被迫抬起的米乐，惶恐地盯着眼前万里无云的天空，有些心塞。
领头男人闻言，失落地蹙了蹙眉，但又很快舒展过来，他看着他们搭建的人形担架，振奋一呼，“开路！”
“一二，一二，一二……”
虽然感觉还行，但莫名羞耻的米乐：“……”
“同志，你丈夫是哪个？”
米乐支起上半身，正巧一眼就看到了往这边奔跑的卫成，她捂着脸指了指说，“就那个。”
男人点点头，手一挥，扬高嗓门鼓舞道，“大家再坚持坚持，一定?要把咱们的同胞送还到她丈夫手里。”
“一二，一二，一二……”
“……”
还以为米乐出了啥大事的卫成，心肝俱裂地跑到她身边，看着她红润润的小脸，把吓到嗓子眼的心咽了回去，“这是咋的了？”
还不等米乐开口回答，领头男子迅速热情地说道，“同志，你就是这位女同志的丈夫吧？你的车在哪儿，我们把她帮你送过去。”
卫成一默，伸手直接接过米乐，脸不红气不喘地说，“不用了，谢谢你们。”说完，他毫不费力地抱着米乐转身离开。
一群要用扛的男知青们，以及那扶都扶不住的弱质青年程鹏杰：……
……
去医院的路上，心头实在好奇的卫成问道，“媳妇，那些人为啥要抬你啊？你这不是还能走路吗？”
趁着疼痛间歇吃肉补充体力的米乐，咬了一口卤肉，边嚼边说，“不知道，大概那是一群热血青年吧！”
“嗯，我也觉得是。”
“嘶……”，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的米乐，肚子又开始痛了起来，她急躁地拍打着卫成的后背，尖声催促起来，“卫成，你快点，阵痛越来越频繁了，我觉得快要生了。”
“到了到了，前面就是了。”被催得心惊肉跳的卫成，把脚踏子蹬得快要飞起，直接冲到了医院大门边上。
“医生，快来人啊，这里有孕妇要生了……”
闻讯跑出的几个人，拉着小平车出来，等米乐躺下后，又迅疾地拉了进去。
在医院大堂的屏风后头，女医生检查了一下，冲出来大喊，“孕妇家属呢？”
被吓得腿都站不直的卫成颤颤道，“我我是。”
“孕妇快生了，我们马上送到产房，你带了衣服被褥吗？”
“有有有。”
“交到产房护士手里。”
“哦哦哦。”
“呼啦”一声，平车滚轮声消失在卫成耳边。
他木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平车疾速远去，大脑一片空白。
产房里，米乐顺从地让医生做着产前准备，自己抽空又啃了两口肉。
看着如此淡定?的孕妇，女医生忍不住示意道，“同志，你快要生了。”
米乐点点头，“嗯，所以我再为生娃积蓄力量。”
女医生：“……”
……
医院大堂，傻愣半晌，终于想起自己要干啥的卫成，捧着一大包衣服被褥，手忙脚乱地跑到产房外头。
在门外等着的女护士，笑容灿灿地接过卫成手里的包袱，语气欢快道，“恭喜你，你妻子生了，特别顺利，生了一个六斤七两的儿子。”
喘着大气的卫成：……啥啥啥？他这才过来就生了！
不敢置信的卫成，盯着又重新阖上的产房门，久久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