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壮抬起深沉的眸,目光幽深望着身前丝毫不肯示弱的娇软少女。
他面色冷淡,心内却暗暗赞服她小小年纪,勇气可嘉。
他答道:“这本就是你的东西,你不喜欢,砸了便是。何必为这些个腌臜混沌气坏身子?”
蓝璎默然一怔,低头望着手中的布包,神情惘然,似是若有所思。
旁边纤云急道:“哎呀,这钗子和耳坠虽不怎么好,但好赖也花了十两银子,砸了多可惜!留着吧,留着吧!”
李大壮道:“某花这十两银子本也不为别的,就是为给夫人小姐出气用,砸了正合某意。”
说话间,郑夫人走了过来,她轻轻掀开蓝璎手中的布包,朝她微一点头。
“璎儿,这点子物什咱也不稀罕,砸便砸了!回头娘再为你重新置办。”
此时,街上众人依旧没散,都在好奇地望着这位貌若天仙的蓝氏千金嫡女,想瞧她到底作何决定。
蓝璎望了望郑夫人,又转头望了眼纤云和李大壮,鼻间微微发酸。
就在她回眸一瞬,眼角余光忽扫见街道远处停着一驾两匹大马拉着的紫黑色檀木马车,车帘略卷起,从里射出一道阴冷寒光。
蓝璎不觉紧握住红绸布包,柔声道:“阿娘,纤云姑姑说得对。这支钗子和耳坠好呆是花银子买来的,更是阿娘精心挑选送给女儿的礼物,砸了甚是可惜。女儿想着,与其浪费,不如带回去好好收藏,留作纪念,岂不更好?”
李大壮寂然微惊,他本以为眼前娇滴滴的蓝家小姐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必会当众砸了东西以示愤怒,维护自身颜面。
却没想她倒愿意将此事轻轻放下,仿佛方才掌柜的那番羞辱之词并未伤她分毫。
郑夫人满面慈笑,慨叹道:“我的女儿果然大方识体……”
因担心她们三个女人在半路受到不怀好意的登徒子~骚~扰,李大壮便默默陪着她们往回走。
纤云拉着郑夫人急行在前,蓝璎走在中间,李大壮在最后。
望着前面女子步步婀娜、曼妙纤弱的美丽背影,李大壮的一颗心莫名砰砰直跳,他不由恨自己殷勤过了头。
毕竟她同他半点关系也无,更且两人身份悬殊,年岁相差,此时中间虽只隔短短数步,其实却是天上人间,银汉迢迢。
一路沉默无言,走到巷口时,蓝璎突然停住脚,转过身温柔笑望着身后男子。
她道:“多谢公子一路相送,蓝璎不胜感激。今日这两锭银子暂且算作奴家开口相借,随后几日必当如数奉还。”
李大壮心中不免又是一震,随即了然。
他笑道:“既算是借,自然该还,倒也不用不着再谢我。”
蓝璎半蹲行礼,淡淡道:“想必李公子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多打扰,就此别过。”
她说完正欲转身离去,李大壮却正色道:“不要唤某公子,我李某人只是个杀猪卖肉的屠户,城南石桥猪肉铺便是某糊口的营生,小姐要唤便唤某李屠罢。”
蓝璎面容微凝,前面听到话的郑夫人也骤然停住脚,回头直直看着他。
这些日子住在枣园巷,纤云总在郑夫人母女面前提起她这个远方侄儿李大壮,说他如何能干,如何懂得疼人,如何脾气好,如何如何……
总之,纤云说得天花乱坠都只夸李大壮如何好,却绝口不提他家境如何,父母如何,所操何业谋生。
今日再见李大壮,看他穿着不俗,行事果决,颇有一番威严摄人的气势,郑夫人心中早有几分欢喜,因而一路急着回家想找纤云详细再谈。
却不料,这人只是街头开猪肉铺的杀猪佬……
郑夫人直直盯着李大壮,面色隐隐含怒。
旁边纤云早就心虚退后几步,大半个身子藏在墙拐处,一点儿都不敢直面她。
蓝璎微微一愣,温声道:“不知李大官人大名如何称谓?”
这回可又轮到李大壮愣住,他默了会儿沉声答道:“李聿恂。聿,所以书也;恂,信也。聿恂谓之文章有本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意为做人当如写文章,笃信笃行。”
蓝璎默默回味他的话,心里暗暗记下“李聿恂”三字。
李大壮顿了顿,带着几丝叹息的意味,又道:“这个名字正是小姐您的父亲蓝老先生当年为某所取,只是某如今弃文从武,操刀为业,沦为商贾之流,实在为读书人所不齿。某自知有愧,也就再不用此名。”
蓝璎骤然震惊,万没想到这凶悍李屠的大名居然是爹爹所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