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德一呆,她万万没想到,赵太后不先问她就罢了,居然也不问玄时舒,却先替魏大夫人说话。
“是儿臣吩咐的。”玄时舒淡淡地接道:“儿臣太累了。”
赵太后略过苏令德,径直坐到玄时舒的床边,心疼地道:“现在倒知道累了。好端端的,你不在家养病,去簪花宴作甚呢?”
“一场簪花宴,惹出多少事来。大长公主急急入宫跟哀家哭诉,魏大夫人等在王府门口哭红了眼。你也真是,蹴鞠又没砸到她,且想也知道开桦不可能害他妹妹,非逼着京兆尹把他抓进去作甚?”赵太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哪里见过这个阵仗,不得吓出病来。”
苏令德人都听傻了,震惊地看着赵太后。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那王爷呢?魏大少爷对王爷说的恶言恶语,就不怕把王爷气出病来?”
赵太后冷冷地回头瞪了她一眼。
曹皇后立刻打圆场道:“德姐儿是不知道,他们兄弟打小儿就这样相处的。”
“原来你还知道记着舒儿。哀家还当你在簪花宴上玩得尽兴,便把你自个儿的身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赵太后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应天城是皇都,和没规没矩的小地方可不一样。”
“母后再派蔡嬷嬷去教一教德姐儿便是,德姐儿聪明伶俐,学得很快。”曹皇后连忙安抚赵太后的情绪,朝苏令德悄悄地做了个手势,示意苏令德忍下来。
苏令德看明白了这个手势。她很清楚,这是曹皇后给她台阶下,而她没有不答应的余地。她一咬唇:“我……”
玄时舒眉眼凌厉地扫过曹皇后的手势,淡淡地道:“有什么好学的。魏家都能到母后和皇嫂跟前来编排救命恩人,应天城能有什么规矩?”
赵太后眉峰一蹙,不赞同地道:“舒儿,魏大夫人只得这一个嫡子,大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孙子。”
“怎么,就因此,魏家就能把王妃救魏县主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魏家就能有忘恩负义的资格了?”玄时舒似笑非笑地道:“更何况,大长公主有几个孙子,跟我又有什么干系?母后别听王妃胡咧的把我带去支叶城的法子,就忘了我是将死之人……”
“呸呸呸。”苏令德脱口而出,并同时跺了三下脚:“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玄时舒垂眸莞尔,过了会儿才看着赵太后,平静地道:“谁让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川柏,你去盯着京兆尹审魏开桦。京兆尹要寻苦主,你就报本王的名字。”
“这……”曹皇后转过去劝赵太后:“母后,要臣妾说,阿舒说得也在理,是魏家理亏在先。就算大长公主和魏家立下过汗马功劳,那也是一码归一码。”
赵太后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妥协地道:“罢了。你大了,哀家管不住了。”赵太后拽着背角,替玄时舒拢紧被子:“那就让京兆尹审到你痛快为止。好好休息,好好吃药,别费神。”
“母后也是。”玄时舒的声音也低了下来,透着恭顺与温和。
赵太后又看了苏令德一眼,没说话,甩袖而走。
曹皇后比赵太后晚上马车,还细心地叮嘱了苏令德几句:“你是个好孩子,舒儿如今对你上心,你也不用管旁的,就好好宽他的心。魏大少爷挨一顿板子也就够了,可不敢真把人打坏了。”
这倒是肺腑之言,苏令德真诚地谢过,恭送她们在众人的拥蹙下浩浩荡荡地离开。
等赵太后和曹皇后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苏令德马不停蹄地奔回了内院:“王爷发热了吗?”
她的声音跟着她的脚步声一齐传入玄时舒的耳中。
玄时舒本闭着眼睛,闻言半睁,好笑地看着苏令德把手伸过来探他的额头:“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担心我发热?”
“我就是担心。”苏令德不肯挑明,直接含糊过去。
“你是觉得,我上一次发热,是因为进宫见了母后?”玄时舒不紧不慢地问道。苏令德看着他,没说话。
玄时舒一笑,靠在引枕上,淡淡地道:“她是我娘,可也是太后。”
“我知道。”苏令德认真地点头:“娘总是很难当。”
玄时舒一乐,她年纪不大,说出的话倒是很老成。可他刚想笑话她,笑容又戛然而止——她从前没有娘,今后恐怕也当不成娘。
苏令德无知无觉,只是扶着他躺下来:“可孩子就不难当吗?”
玄时舒诧异地看着她,却见她嘟囔道:“爹难当、哥哥难当、嫂嫂难当、妹妹难当、弟弟难当、媳妇难当、女婿难当、夫人难当、夫君难当……这世上谁不难当?”